沈路像是没有骨头一样贴在她的身上，两个人挤过狭窄的通道，寻着餐车所在的车厢走去。
相连的车厢因为牵引的动力发出哐当哐当的撞击声，十分有节奏。
餐车上售卖的东西还算丰富，泡面零食饮料……
“吃什么？泡面？”沈路随手拿起一盒泡面问道。
火红的包装盒像是冬日里的火焰，一下子就勾起了姜焰的胃口，相比之下那些零食就显得平淡冰冷许多。
“泡面吧。”
他们拆着包装，沈路去接了热水，对坐在小小的餐桌前，两盒泡面各自竖着插了白色的塑料叉，有浓烈的香味裹着热气往外涌。
姜焰支着脑袋看着窗外。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偶尔有一闪而过的光，照亮的也是苍茫一片的荒野。
真的有种流浪的感觉了。
姜焰心里想着，又偏过头来去看坐在她对面自称是流浪汉的男人。
沈路正学着她的姿态，支着手臂撑着脸，眼错不眨地盯着她看。
姜焰这一偏头，视线便瞬间被他捕获。
他旋即扬起嘴角，送了她一个温柔又明亮的笑容，他的眼睛清澈透明，像是一颗天生地化的黑色琉璃，仿佛能映照出世间一切的美与丑。
“我这么好看？你都看呆了。”他轻笑着出声。
姜焰回过神来，抬起手朝他的眼睛伸去。
沈路下意识闭上了眼睛，指尖温凉的触感落在他的眼皮上，随后又轻扫过他的睫毛，有点痒。
姜焰感受着手指触碰到的颤动，丝丝缕缕像是有微弱的电流顺着她的指尖一路窜至她的心田。
沈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再次睁开的眼睛带了别样的色彩，那琉璃像是正在被焰火淬炼。
他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
两相对视间，暗流涌动。
“这火车开的真慢。”沈路突然没头没尾吐了句话。
姜焰没应，想把手抽回来，那力道却收得更紧。
沈路把她的手背贴在自己的脸上，随后又用手指轻轻顶起其中一根，轻轻啮齿了几下。
他抬眼看她的表情。
姜焰却在对上视线的那一瞬间清理了情绪，调侃道：“早知道再买点肉加餐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另一只手去挑碗里的面，对于被束缚的右手不置一词。
沈路又看了她一会，姜焰神情自若地用左手不熟练地挑面吃。
他缓缓放下她的手。
姜焰抬眼看了他一瞬：“不加餐了？”
沈路哼了一声，自顾自地吃面不理她。
姜焰看着他这副闹脾气的样子就觉得有意思，没忍住伸手在他脸上拧了一把。
“喂。”沈路瞥了她一眼，煞有其事地提醒道，“公共场合，注意影响！”
姜焰更是乐得想狠狠揉一把他的脑袋。
只不过她刚把手抬起就被对方劈空拦下。
“我发现你才是小孩，越不让你干什么你偏要干。”
“老大不说老二，你也没比我成熟到哪里去。”
风卷残云过后，沈路收拾了东西，两人简单洗漱了一番，姜焰还吃了点药。
沈路看着她仰着脖子吃药的动作，行云流水，潇洒万分，忍不住感慨：“你这药真吃出了一派风流。”
姜焰疑惑地朝他递了个眼神，等咽完药才道：“你已经爱我到这个程度了吗？吃个药也能赏出花来？”
沈路关行李箱的手一顿，旋即又利索地拉上拉链。
他站起来朝着姜焰迈了一大步，低头盯着她的眼睛，声音轻而柔：“是啊，所以你可千万要珍惜，我这一腔赤诚。”
他靠得实在太近，身后便是床，姜焰用手撑了一下车厢壁才勉强稳住，没倒下去。
“你放心，临死前你会是我最爱的人。”她脸不红心不跳地扯着谎。
沈路还在一点点逼近，姜焰腰腹收紧得都开始抖起来，两个人像是较着劲。
沈路嘴角噙着笑，看着她额角的青筋跳得越来越厉害，他猛地往前探了一把，猝不及防。姜焰用力推了一把面前的人：“锻炼我呢你！”
沈路顺着她的力道直起身子，意有所指道：“你确实该好好练一下。”
“……”
见她不作声，沈路又悠悠道：“我甚至合理怀疑你抽烟是在给自己醒神。”
姜焰毫不留情地将枕头甩在他那张脸上。“我不仅醒神，我还镇痛呢！”
沈路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枕头，听到她这话又凑上来：“镇痛？我技术应该没差到这个程度吧？”
姜焰冷哼一声：“你倒是对自己很有信心。”
“你的反应告诉我，我有这个信心的资本。”说着他的手又搭上了她的腰。
姜焰一把拍开他的爪子，自己翻身上床睡觉。
沈路关了车厢里的灯，黑暗中，只能听见他窸窸窣窣的声音。
姜焰闭着眼睛，突然感觉到后颈处有温热的呼吸，她一个激灵。
有柔软贴上了她的额头，姜焰刚想阻止他的动作，就听见他温柔低沉的嗓音，像是夜里他的琴声——
“晚安。”他说。
姜焰没有动作，也没应声，沈路等了一瞬转身去自己铺位睡了。
冬天的夜，北方的雪，仿佛都漫长得没有尽头。
轻微晃荡的车厢，以及行驶中发出的声音，甚至是一臂之外那个男人缓慢的呼吸，都在勾着她的神志，不让她沉入梦乡。
这一夜，她睡得实在不安。
沈路早上醒来时，时间已经过九点，他睁开眼在床上躺了好一会，神思才慢慢归来。
他看了一眼对面床铺上还在睡梦中的人，梦里也还在蹙着眉头，睡得并不踏实。
他抬手挑开了窗帘的一角，阳光像是射线一般撕开这一线的黑暗，窗外是一望无际的皑皑白雪，天空湛蓝。
看来今天不会下雪了。
光偷偷溜到了姜焰眼前，她抵着脑袋艰难睁了一只眼：“……几点了？”
沈路放下帘子：“九点多，困的话你再睡会，时间还早。”
姜焰翻了个身，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只漏了个后脑勺对着沈路。
沈路披了外套下床，蹲在她的床上盯着黑洞洞的后脑勺看了半晌，最终没忍住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几乎是一瞬间，姜焰睡意全消。
她绷着身体不知道等了多久，才终于听见沈路轻轻拉开门走出去的声音。
她转了转僵硬到有些发麻的身体，盯着上铺久久无法入睡。
这究竟是上天的奖励，还是惩罚？
谁能来告诉她答案？
沈路洗漱完回来之后就看到门敞着，阳光卷着空中的浮沉，慢悠悠地漂着。
姜焰正坐在床铺上看着外面的风景。
“醒了？”
“嗯，今天天气很好，阳光很灿烂。”她转身拿了东西，朝沈路抬下巴，“那我也去洗漱了。”
她说这话完全自然又客气，仿佛和昨天摸他眼睛的女人是两个人。
窗外的景色不断变换，阳光却依旧，让每一个阴暗的角落都无处遁形。
包括他们不明的关系。
难道是阳光惹得祸？
沈路本来想等着姜焰回来之后两人一起去吃点东西，可是这一等就等了快一个小时。
他看了看时间，开始收拾行李，又过了半个小时，姜焰还没回来。
他下意识想发个消息问一下她，打开手机才发现他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沈路收了手机去洗漱间，里面也是空无一人。
去哪了呢？
她的东西都还在呢。
但是那个小帆布袋里几乎也没什么有用的东西，她带上手机和身份证，可以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就像几天前突然出现在他生活里一样。
想到这，他的心像是突然跌入了万丈深渊，怎么也落不到底。
他快步穿梭在走道里，四下搜寻着她的身影。
空荡荡的车厢，偶尔拿着牙刷借过去洗漱的人，他一直找到了车尾，也没有寻到她。
头顶有些破旧的喇叭里传来广播声，提醒大家快到终点站，做好下车准备。
沈路只能往回返，脑中纷然一片，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路？”
他抬起头，看到姜焰正背着他的琴站在走道里。
“我回去发现你人不见了，门敞着，这么贵的琴也不怕丢啊？”
沈路呆呆地看着她，仿佛被定了身。
姜焰朝他左右摆了摆手：“你咋了？”
沈路突然一把将她拥在怀里，那颗不断坠着的心终于触底，甚至在反弹腾升起来。
身后一位老大哥急着上厕所，等了两分钟也不见面前这俩人挪个位，只好出声道：“不好意思哈小伙子，劳烦借过一下！”
姜焰忙推了他一把，转身给大哥让了位置：“不好意思！”
大哥汕汕：“没没没，你们继续继续！”
姜焰只觉得一阵脸热，转头去看沈路，他还好像完全没有回过神来，只是盯着她看。
“你究竟怎么了，丢魂啦？”她抵着他的胸膛，把人塞回了车厢。
“你刚刚去哪了？”
“没去哪，四处溜达了一圈。”她把他的衣服递给他，“先换上？等会估计就下车了。”
沈路伸出手却没接，反而是抓住了她的手腕：“我还以为你……”
“我什么？”姜焰挑挑眉：“我还能跳窗跑不成？”
“要不给我个电话吧，找不到你我还能……”
姜焰笑了声打断他：“放心吧，我这几天会一直跟着你，不会找不到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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