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熙听不到对于自己实力的究极诽谤。
说到底，留在那枚耳钉上的，是能够在危难之际保护薄意的力量，而不是分割出来的，连程熙都不知道打哪冒出来的“意识”。
分割行为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唤醒早已同化的诡异……她并不是纯然的人类，当然也不会拿薄意作赌。
程熙维持着意识凌空的姿态，将处于封锁中的村落扫了个遍。
属于人类的、尚且能被称作存活状态的灵魂并不少，甚至可以说的上是意外的多。
它们就像是缠在一棵树上被汲取生机的枯叶子，无法逃走，却也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和村庄盘踞着的诡异达成了奇妙的对抗状态。
这样的前提下，某个并没有参与抗争链的灵魂都格外引人注目了。
“喂，”红色的气息不成人形，悬在一口枯井之上，往里探了探，很快就锁定了某个蜷缩起来的监管者，“是宁荷的搭档就开口说话。”
蜷缩着的人颤了一下，听到了什么关键词似的，脑袋从手臂中扭出来，露出半张满是丑陋纹路的脸。
……被标记了。
程熙维持着居高临下的姿势，清楚看见了她眼瞳深处藏不住的惊惧，并不在意，“还能动吗？”
里面的人依然摸不清楚状况，挣扎着想要逃离的手从旁边石壁上挖下一块带血的青苔，她张了张嘴，泛着苦紫色的舌苔裸露出来，咿咿呀呀说不出话。
“认识薄意吗？”程熙若有所思，分出一小缕红色压在她的手腕上，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别抵抗，跟着我来。”
对方保持着发僵的姿势，像具瞪大了眼睛的木偶，只有那双像是跟随着光亮的眼神看着她。
阴风阵阵，枯井里的人刚冒出一只手，灰蒙蒙的一片天就被什么利刃剪下来一块，裹着乌鸦乱舞的尖叫就朝着井底网去。
“滚开！”程熙收束身上气息，化为人形落地，一双似绽开血花的眸子压着试图伸手的诡异打。
“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骨裂声一度替代了并不存在的尖叫。
蜷在一处作威作福的诡异遇上更高级的猎食者，刚冒头就差点被绞杀。
“……程……熙，”借着诡异受制，一直不敢抬头的监管者终于短暂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割了数道口子几乎找不到好肉的手扯了扯她的衣角，“快……走……”
嘶哑的声音如同在刀尖上如跳舞。
程熙颔首，并没有因为一时的压制而感到丝毫的愉悦。
事实上，她并不觉得那样算是胜利——这诡异就像是浸在水里的棉花一样，就算短暂打散了，还是烦躁至极的沾手。
以柔克刚么……
程熙直直看向缓慢粘合的晦涩天空，也不知道瞬间想到了什么，眼眸像是和什么脏东西粘连了一样，彻底阴沉了下去。
“啊啊啊——”身边的人忽而脱力，跪在地上压出痛苦的惨叫。
诡谲红光在她身上一闪而过，白皙皮肤上的纹路活了似的游走起来，如同死神悬下的衣摆。
相性太差了……程熙皱了皱眉，看着自己砍下的利刃转了弯落到身边人身上，简直是情景再现。
不，不对，那似乎只是幻想而已……
程熙拎着人的领子，若有所思几秒，露出一个让人看着就觉得不妙的微笑。
“都这样了还是欺软怕硬的话，可是拦不住我的啊。”
灰暗的天空扭曲一瞬，像是某种固执抗议的回答。
程熙此刻并没有实体，纯粹的力量还分出去一半用于保护薄意，算是给了这个和她相性极为不好的诡异一点点伤害到她的可能。
但千分之一的胜率也只是聊胜于无罢了。
S级的诡异，程熙杀的实在是太多了，就算这位别有态度，也和路面上走过的、稍大一只蚂蚁没什么不同。
当然，前提是，她一个人的情况下。
“真是麻烦，”程熙突兀想起某双乞求的眼眸，掌心透出暗色的光源，像是一个救生环，严丝合缝卡在了身边监管者的身上。
仿佛将皮肤撕裂的惨叫一下便消停了不少。
程熙的力量又一次分了出去。
诡异只想着杀人当然轻便，但她这个要救人的考虑的就多了，身上气势不减，朝外的动作却肉眼可见的束手束脚起来。
尖叫声，断裂声，树皮撕扯又缝合的声音……无数张网重叠起来，像是飞在耳边上啄肉的乌鸦，伤害性不大，侮辱性很强。
程熙厌烦的压下了眼瞳，每次抬腿都像是踩在死亡的边界线，虽然那条线永远不可能蔓延到她身上，属于死者的亡音却始终不曾断绝。
阴暗潮湿。
像是……过去实验室里的记忆被重新挖出来了一样。
“程熙！”
一道不属于死亡的亮光叫嚷了进来。
然后是手，温热、柔软、仿佛喘息一样的皮肤覆盖在她的灵魂上，将程熙从发霉的潮湿里安安静静拽了出来。
空荡荡的耳朵像是镜面反光一样晃眼。
薄意压着唇，紧紧攥着程熙的手，一时不敢回想对方露出的，空无一物的目光。她沉声道：“闭上眼，我来带你出去。”
其实并没有受到真实伤害的程熙：“？”
“哦，”很乐于被这样指引的天灾宿主讨巧的闭上了眼，没有轻举妄动，而是趁着对方转身之际，将流落在外的其他力量完全收束到了自己身上。
薄意并未发觉程熙的小动作。
她全神贯注应对着附着村庄之上的诡异，有所察觉一般，紧紧绷着随时要杀出去的精神力，压低存在感，连呼吸一起抿进风里。
“薄意！”见人显出身形，宁荷赶忙喊了一声。
她换了个位置坐着，正对村庄大门，见被救出来的同伴身无血色，抬腿就是踉跄两步后，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收紧了。
程熙忽而意识到什么，缓缓抬起头，“耳钉呢？”
“我说过，它不能离身的吧？”
“……意外情况，”薄意闭了闭眼，实在局促，声音也干巴巴的，“我得留下点什么保护她们。”
寄存着程熙力量的耳钉就是最好的选择。
就算她会生气……
“看着我，”程熙突然伸手卡住了她的下颌，明明之前因为同样的理由生气的厉害，现在却又没揪着反复提起，而是话锋一转，“为什么要进来？”
薄意视线逃不开，嘴唇始终闭着。
担忧也好，一瞬间的悔恨也好……那并不是她能坦然宣之于口的东西。
哪怕说出来就能让眼前步步紧逼的大魔王给她缓和的余地也一样。
她让她涉险了，不希望得到宽宥和纵容。
“我没有听你的话，”薄意眼神游离，言语莽撞倔强得发疼，“等事情了结，你可以在我身上取走你要的代价。”
程熙挑眉：“什么都可以？”
薄意点头，语气并无勉强，“什么都可以。”
“……你们能不能不要当着我的面**，”宁荷摊开掌心，隔着几米远，耳钉的光芒闪烁着，无法被忽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个吧？”
半昏迷倒地的监管者，疑似寄生了诡异的女童，被阴霾笼罩起来的村庄……哪个不比献祭一样的非健康**要紧？
宁荷冷冷看着缓过神的薄意，一如既往不会示弱，“这次是我欠了你的，我不会赖账。”
“还有，”她脸色极其不自然，还是强行压着没有偏移目光，“……谢谢你救了我的搭档。”
“这也是我接下的任务，”薄意眸中闪过些许惊讶，犹豫看着神色不虞的程熙，还是开口解释：“救人的不是我，我进去的时候，程熙已经带着人往回了。”
“呵，”程熙半点没有参与温情戏码的意思，手指一勾，红色耳钉就像是受到牵引似的，再次回到了她的掌心。
薄意垂下眸，自觉俯身靠近，将自己的耳垂摆在她随手就能触碰的地方。
像一把弯折起来的刀。
程熙微妙的被取悦到，按下去的动作中途偏移些许，落进了曾经贯穿的耳洞。
意料之中的痛意并没有如期而至。
薄意愣了一下，缓缓，缓缓地抬起了头。
“你是为了我跑进去的吧，”答案就在那里，程熙懒散戳开了那一层雾，“虽然没必要，但我的确很高兴。”
“不过你擅自做错的事情也不能算了，”她眯起眼，又说，“要是总有下一次的话，我不介意用些小手段，把你锁在我的视线之内。”
“你知道我会怎么做的。”
薄意抿唇，脑中像是被蛊惑一般，不期然响起了台阶之上的铃铛声。
程熙不会撒谎，她说的“锁”，或许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我不会反抗的，”薄意很低地说，“等这次事件了结之后。”
她再一次将话题转了回来，小心拉着程熙在空荡的长椅上坐下，又扶起陷入昏迷的监管者同伴，利落卸了下巴，将救命的药喂了进去。
监管局准备的东西终于派上了用场。
那人被交付给宁荷，刚落椅，就昏昏沉沉睁开了眼。
“程熙……”她脸上的藤蔓像是攀爬的蜘蛛丝，一下侵蚀了眼瞳，“我等你很久了。”
[猫爪][猫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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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身陷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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