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选择来见我的原因吗？”
半小时后，一个被挖的很深的地下室门口，薄意和裹着一层黑布的人相对而站。
这是阳光也找不到的地方。
薄意安静的看着她，在短暂一句问候里，超绝到了那种能让骨头发寒的熟悉感：“刚刚说话的人不是你。”
这是一句陈述句。
裹着黑布的人轻笑了一下，态度依旧温和，也没有否认。
“那是我不争气的弟子，他已经说错了话，现在当然不适合再出现在这里。”
薄意：“既然要引我过来，不打算用真面目示人么？”
“我并不愿意遮遮掩掩，”对面的人叹了口气，像是被小辈缠上的无奈老者。她说：“熟悉的面容会左右你的心情，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必须要考虑到这一点。”
“至少现在，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我对你也并没有恶意，”老者按下旁边的按钮，侧身，留出了自己身边的空挡，等薄意顺着她的动作走过来时，才继续补充道：“希望你能明白，无论我做了什么，出发点都是为了人类。”
两人走过长长的过道，很有科技感的装潢映出玻璃后一张张认真的脸，那种奇妙的、仿若不契合的怪异感又一次出现了。
“先坐下吧，”老者引她进了靠里面的房间，层层叠叠的资料大咧咧摆在桌面上，薄意刚落座，就看见了一张过于熟悉的照片。
拍照的人大概不怎么精通记录的艺术，一张照片就没找到几个可以说的上是“真实”的地方，灰蒙蒙像是下一秒就能撕裂的天，两个人撞在一起疑似在拉丝的眼神……还有那双时刻带着侵略意味的血色眸子。
“这就是你的坦诚吗？”薄意眼睫颤了颤，伸手将那叠资料取了出来，一张张翻阅过去，直至指尖停留在最底下的位置。
她摸索着照片里独自等待着的人，忽而一动不动了。
“我说过的，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老者给她端了杯温热的茶，很平和的说出了了不得的话，“在待客这件事上，我倒是比程熙慷慨一点。”
薄意掀起眼皮，视线像刀子一样刺了过去，“那只能说明你不是她欢迎的客人。”
“你的尖锐让我感到惊讶，”老者没有顺着这个话题接下去，只是反问：“你很愿意向着她，但你们才认识多久？”
薄意深呼吸，本能拒绝与时间有关的问题：“这不重要。”
老者轻笑着逼问：“是不重要，还是不能面对？”
薄意态度冷淡起来，“你要在这种地方反复纠结下去吗？”
“好吧好吧，”老者无奈摊手，终于做出了让步，“我只是很好奇而已，面对一段真切出现过的、而自己并不知道的记忆，你会有怎样的看法。”
薄意垂下眼，意识到了她在映射些什么，“那只是不存在的东西。”
老者又笑，从桌子下面取出一只录音笔和一只耳机一起推到她面前，说：“你或许应该听听这个。”
“我删减了一部分，但并没有修改什么，”她缓缓开口，很坦然承认了自己的行为，“这就是你一直想知道的东西。”
“关于——我和她的约定，还有你们之间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如果那不是未来，而是过去呢？
薄意突然想起了程熙曾经辩驳过的话，本能感到了不安。
“你想让我做什么？”
冷调的灯光打在桌面上，透着无机质的冷，仿佛要将一些藏起来的东西裸露在明面上。
于是薄意探出的手也随之缄默，没急着去拿那只录音笔，
“我只是想要改变一些错误的结果罢了，”对面的人保持了不该有的坦率态度，说：“程熙做出了让我也感到意外的选择，而我的初衷，绝不是让她蒙蔽自己一般的沉睡下去。”
“仅仅只是一个月，玫瑰古堡镇压着的诡异就有了蠢蠢欲动的架势，我不得不站出来改变这一切。”
“所以你就找上了我？”薄意拿起耳机戴上，指腹垂下的阴影在空中凝滞许久，终于卸力按了下去。
像是彻彻底底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
“为了您所回溯的这个世界。”
“您是否为此感到了后悔？”
“是她执意要走……”
“因为它的主人已经死过一次了。”
“……再次出现的爱人。”
“……”
薄意恍惚置身于没有出口的万花筒，那些话语一次次直白朝她奔涌而来，执意要将她溺毙在炫目的回音里，不再有丝毫喘息的余地。
如果，从始至终都不是什么预言，就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过去的话——那她这些日子都做了什么啊……
主动靠近勾起人注意的是她，最初送书想要越界的还是她。
程熙只是在坚守着自己的承诺而已，甚至于，连这样曾经让她感受到了难过的承诺，也是过去的自己日复一日求来的。
“啪嗒。”
拿在手里的录音笔脱力掉在桌面上，薄意捂着额头，脑袋又昏又涨，几次梦里的画面交织，她竟一时分辨不清那是梦还是早就发生过的事实。
“程熙……”薄意下意识开口，沙哑的声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或许我们现在可以继续谈下去了？”老者曲起手指在桌面敲了两下，主动扯过了话题，“解铃还须系铃人，除了你之外，应该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够唤醒她。”
“她……也许不会再愿意被我唤醒了，”薄意吞咽了好几次，嗓子干涩得不成样子，“是我，打破了她的希望。”
“……”
要不然那缕亡魂能趁虚而入呢？
老者笑容逐渐勉强起来，“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至少她还愿意把自己的心头血留给你护身，如果你态度够坚定，她未必不愿意睁开眼。”
薄意：“我做不到，我已经做错了这么多事，我不确定我真的能给她想要的一切，如果……”
老者：“没有如果，她想要的就是你。”
薄意反驳：“但不是现在的我，我不知道过去的我是怎么跟她相处的，如果她并不满意……”
老者：“……那你们可以慢慢磨合，她等你等了那么久，就算你并不足够好，她也会愿意宽容的。”
薄意捂脸：“可是我舍不得她再次宽容我，我不值得……”
“那你就去拿回过去的记忆，”老者实在听不下去她叽里咕噜的反复自贬，干脆直接指了条明路，“我给她的那缕残魂，只要你找到并且接触，它就会钻进你的身体里，到时候无论是被夺舍还是吞噬掉它，你都能知晓过去发生的一切。”
“……这就是你最开始的打算吧，”薄意松开了捂在脸上的手，语气彻底冷静下来，“但我不觉得你会做没有意义的事。”
“你赢了，”老者长叹一口气，被吵的脑瓜子嗡嗡的，已经有些想要结束话题了，“其实说出来也无妨。”
“我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两段不同时空的记忆储存在一个人脑袋里，也许会让你精神分裂，也许会拼成一个两不像的灵魂，也许会变成其中一魂漫长的蚕食……它不会剥夺你的生命，但和平共处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正是她想要达到的目的。
在这里，没有人会比她这个曾经的见证者更明白薄意此人对于程熙的意义了，她甚至敢笃定，只要薄意出现问题，那么外界就算是洪水滔天，程熙也绝无可能踏出一步。
“你会如何选择？”老者又把问题抛还给了薄意。
“那就与您无关了，”薄意抓起录音笔，因情绪而失力的手掌再一次攥紧，沉默两秒，她平静喊出了不该存在于这里的字眼，“监管局前任局长李长月。”
“看来我不用再自我介绍了，”沉闷的黑色布料被一双带着不少茧子的手取了下来，被喊破名字的李长月没有丝毫慌张，唇角依然勾起温和弧度，主动宽慰了后辈，“放心吧，我不会做任何多余的事，你和叶星河都能完完整整离开这里。”
“那些在这里失踪的人呢？”薄意盯住她，并不露怯。
李长月同样坦诚：“他们触碰到了不该触碰的东西，在没有完全摆脱负面因素之前，不应该回到监管局。”
“这是我的工作失误，”前任监管局长很有责任心，礼貌将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说：“我以后会将这里在监管局内部封锁，杜绝这种意外情况出现。”
她这算是把话题摆在明面上了。
薄意心知继续说下去也未必有结果，只能选择提出临走时见一次那些人的请求。
李长月答应了，她看着明明自己已经情绪缠身还在试图关心别人的薄意，眼尾真实染上温柔的笑意。
“我大概有些明白为什么她就是非你不可了，”李长月说。
“……”薄意闭了闭眼，起身，像是完全下定了某种决心，“是我非程熙不可才对。”
已经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每一次避开的目光，每一次顾左右而言其他的话语，每一次不敢触碰的遁逃……藏匿起来的都是她无可救药的沉沦。
早该知道的。
那始终哀求着又无法靠近之物，其实就是她不敢面对的爱。
还是睡在小意心里的熙熙。
下一场就要出现了[求求你了][求你了][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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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如果那不是未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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