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觉得他不会这么做。”
一刻钟后，薄意看着碎了一地的药瓶，皱了皱眉，沉默片刻还是否认了宁荷说出来的话。
宁荷：“……”
她在这辗转踌躇这么久才决定开口的！想过了好几种后果，甚至连这件事被程熙知道后怎么保住父亲的方案都勇敢思考过！结果薄意来了一句不相信？！
“你是不是对他还有过于丰富的幻想，”宁荷被气了个仰倒，明明这么糊弄过去于她而言算是个不错的结果，但她就是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的要冷嘲热讽，“如果这里待着的人是我，父亲或许真的不会下手，可是你——薄意！你被他丢出去换资源的情况难道就那么不可能发生吗？”
薄意深呼吸一口气：“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觉得他没这个胆子，”程熙先意会了她的言外之意，稍稍思考了一下，直接跟注，“这种说法倒是很有道理。”
要说心软和良心，程熙确认薄意的父亲在她身上没有那种东西，但要是拨开这一层糊弄的洋葱皮……那现在这种情况可就依然有能被推敲的地方。
一个只会拐弯抹角从来不敢跟程熙起正面冲突的人，居然能直接将这种药剂对准玫瑰古堡？
“这果然还是太荒谬了，”薄意单手拾起倒在地上的石灯，就算是再真实的幻境，也没办法轻易脱离现实而存在，这些人找不到路乱发疯，古堡外的景致就遭了殃。
程熙叹了口气：“下次还是再隔远点好了。”
薄意没接话，又准备伸手去拿卡在石灯碎屑下的半个瓶子，刚垂下手，人就被按腰扣了回来。
程熙没好气的在她衬衫上捏了一下，说：“都知道是冲着你来的还敢这么懈怠？”
“你在我身边，出不了事，”话虽这么说，面对程熙略带强势的态度，薄意却没表露出多少故意的顺从来。
她抬眼，在半空中捞住对方落下去的手腕，然后十指张开，掌心钻进掌心，稍稍握紧。
“这种事情可不能再生气。”
程熙哼笑了一下，目光略过还站在原地的宁荷，干脆推开天窗说亮话：“他们拿着这种药剂过来这里，还毫不避讳告诉你，总不可能是偷偷摸摸私下做的决定。”
“关于薄意父亲现在的状态，你或许可以问问魏竹。”
宁荷愣了一下，似乎想通了什么，有些急切地问：“你的意思是，父亲现在的状态可能很不乐观？”
程熙：“。”
程熙看着她一副真的想现在就得到答案的样子，开始费解：“你问我我问谁？”
宁荷愕然：“但你说的这么信誓旦旦……”
“那怎么了，”程熙啧了一声，似乎觉得提到这些事情都有些晦气，“也就只有你们才会想着到处乱丢监控，好像监控到了就能对我做什么一样……我还没闲到会去过问一个小人物的地步。”
薄意挠了挠她的手心。
程熙：“……”
程熙：“简而言之，我都是随便乱猜的，不过正确率应该很高就是了。”
“……我先走了，”宁荷咬了一下下唇，听到这句话时，下意识看了眼一直没有动静的薄意。
薄意感觉到了这一抹目光，就像是过去她们每一次相遇一样，她看了眼在等待着什么的宁荷，只微微蹙了一下眉，很快又恢复了无悲无喜。
“有什么进展可以联系我们，”薄意语气很平静，言语间像是在谈论着一只蚂蚁的存亡，“至于你们例行过来的说客，这段时间还是消停些吧。”
程熙挑眉看她：“你在替我做决定？”
薄意笑，又抵了一下她的掌心，“难道你会拒绝我吗？”
“看来你真的变得油嘴滑舌了，”各方面的，但程熙并不讨厌这种感觉，“这个变化尚且算的上不错。”
“继续保持。”
薄意掩唇一笑。
宁荷走了，拖着三个看上去已经是“烂醉如泥”的大男人，用程熙赞助的小板车。
适逢雨滴落下，沉重脚步溅起水花无数，她孤身一人踩在雨里，如同面对着可怖命运的战士。
“如果你在意的话，我们现在过去也来得及。”
程熙如此说着，瑰丽的血眸中并未掺杂任何复杂的因素。
薄意有些晃神，听到在意两字，心里最为暗淡的地方似乎被火苗小小的烫了一下，但她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没必要，”薄意压着影子，落下的视线凝聚于不经意的一点，态度很是沉默，“无论是怎么样的结果，都是他自作自受，与我无关。”
“而且，你不是很讨厌监管局的一切吗？”更何况还是和她纠缠如此之深的血缘。
薄意以为她绝不会提及这件事才对。
“我从未否认这一点，”程熙脸上写着“麻烦”，语气却一如既往的坦诚，“但你对宁荷说了‘你们’。”
下意识就将自己和她归为一类，程熙不得不承认，既上次薄意执意要取回记忆之后，她又一次被对方的态度取悦了。
程熙过去在书上看过一句话，“拥有了很多的人并不会吝啬给予”，她当时只是一眼略过，从心底里不觉得这句话能跟自己扯上什么关系。
毕竟，诡异的根本逻辑就是“掠夺”。
她这个借着诡异活下来的非人者，理论上应该更靠近那种阴暗张狂的存在才对。
果然还是人类的部分在作祟么……
程熙感受了一下身边人传过来的温度，琢磨了一会，依然觉得没什么不好。
“原来……是这样。”
薄意从这句话里读得了什么，心脏忍不住揪痛了一下。
她又想起了一个个曾经因为程熙而难以入眠的夜晚，那些在过去算得上是阴雨天的日子，现在想想，居然也只是隔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气。
哪来的雨呢？
不过是她执意先撕碎了别人等待了很久的晴朗天空。
“……那个时候，你在想什么？”
薄意牵着她往回走，心里很想装作什么都没发觉一样将那些过往盖过去，嘴却总是先她一步。
她问：“发现等来的这个人其实一点也不好的时候，你会觉得难受吗？”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程熙踢开挡在前路上的碎片，随意拽过薄意的衣领凑近，在她嘴角亲了一下，“别胡思乱想了，”程熙的声音透着股无机质的冷淡，显然对这个薄意心里的预设答案并不认同，“我从来没有委屈过自己。”
想要就得到，看中的人想逃就打断她的腿……这个暂时还没做到。
程熙理直气壮：“虽然你格外执迷不悟，但还是挡不住我妙手回春。”
“不要乱用成语啊，”薄意有些无奈，心里小小一块阴影被一阵柔和的风轻松拂去，“不过……仔细想来也没什么错。”
她想，她已经接住了太阳。
——
三天后，宁荷终于带来了后续。
魏竹领了重要任务不在监管局里，线上联系也没有回应。
父亲在别人眼中正常上班下班，但依然疑似失踪。
就连远在楚城的林澜女士被匿名举报，两日前已经被收走了所有通讯手段。
全是坏消息，没有一个好消息。
薄意深觉这些事处处透着异常，就算没有任何确切可靠的信息源，也依旧能无缝衔接起一张横在头顶的蜘蛛大网。
“这样的动作，似乎是冲着我来的，”魏局长尚且不管，剩下两人的“坏消息”，在那剂药瓶之后，能连接到的关键点是谁，完全已经显而易见了。
“那你要管吗？”程熙端了杯热茶放在桌面上，一朵漂亮的小花在茶青色的水底绽开，晕湿了她泛着淡粉的指甲。
“就算目的是你，他们也不管踏入我地盘抢人，”程熙说，“一直没有动静的话，藏得再深的脑袋也还是会冒头的。”
“但我不能不管我的母亲，”薄意心烦意乱，按在手机屏幕上的手指适时松开，伸向了那杯还冒着热气的水。
“那就去吧，”程熙在她身边坐下，很无所谓，“我也很擅长不留任何痕迹的到达目的地。”
薄意没有接话，目光停留在温热的茶盏边缘，仿佛被并不滚烫的茶水烫了一下。
她知道自己只能给出一个答案，于是苦笑：“没想到，我又成了你面前的‘骗子’。”
说好的一切以程熙为主，但实际上，真正遇到选择了，还是会做出与承诺相悖的事。
那是过去在她身上投下的影子，只要走在有光的地方，就注定割舍不了。
可程熙不该被她绊住。
薄意顿了顿，终于还是下定决心：“……抱歉，但我并不愿意让你有一丝半点的勉强，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
“嗯，我接受了，”程熙点了点头，像是知道她未说出口的话是什么，干脆打断她，毫不在意的按住了她垂在沙发上的手，“少对自己下狠手，你的记忆已经够乱了……而且，你并没有违背对我的承诺。”
程熙掰开对方想要对自己下手的指尖，指腹轻柔拂过浅淡的月牙形指痕，说：“你只是做了你自己。”
薄意眼睛发烫，张张嘴想说什么，还没开口，温热的指腹就抵了上来。
“‘你喜欢什么样的我，我就会是怎么样的我’……我假设你还记得这句话，”程熙的血眸一眨不眨，承诺的锁链在两人之间不断掐紧，最后又被她交还到了眼前人手上，“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你，所以，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言尽于此。
程熙闭上嘴巴，手掌下落，缓慢覆盖住薄意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脏。
扑通扑通……真实有力，如同聚合了两个世界。
于是，程熙确定，这一抹温柔的月亮甘愿停留在了她的掌心，不会离开。
[猫爪][猫爪][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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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太阳和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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