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住做甚？”陈顺扯下腰间玉佩往马群一扔道：“还不快给这些军爷的宝贝疙瘩松松筋骨！”
玉佩精准砸中一头马的铁链锁口，那枣红大马仰头嘶鸣，恰巧抬蹄踹翻两个追兵，连锁反应下，整个马厩顿时就炸了锅，战马们拖着铁链横冲直撞，章家死士接连被撞的人仰马翻，有个倒霉蛋的裤子还被马齿给勾住，光着腚在火光中狂奔，根本就顾及不上陈顺与曲言修两个人。
“陈顺你故意的？！”曲言修边跑，边笑岔了气，“那玉佩可是春风楼花魁林姑娘给你的定情信物，就这么扔出去了？”
“总比当陪葬的强！”陈顺拽着曲言修跳上马背，顺手往马屁股上扎了根金簪，战马吃痛狂奔，载着二人就冲进了章府后厨，掀翻了三笼刚刚蒸好的寿桃，就连用来做长寿面的面粉也是漫天飞舞，曲言修也不忘趁这个空档，眼疾手快的抓了个寿桃塞进嘴里，只不过刚入口，他就被烫得直哈气。
章府正厅，地上的人看着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宋玉衡忽然抽了抽鼻子，偏头对曲瑶光问道：“公主可闻见了桂花糕蒸栗粉糕的香气？”
曲瑶光剑尖一抖，在这严肃的氛围中险些笑出了声，那花旦酝酿了半天的凄楚神情僵在脸上，活像被泼了水的胭脂。
“驸马着鼻子倒比御膳房的猎犬还要灵上几分。”她反手将软剑收回腰间，顺势拿了块桌上的糕点道：“本宫瞧着这疤痕画得倒是精致，用的是西街王记的朱砂吧？”
花旦下意识一点头，然后又猛地醒悟，慌忙摇头。
宋玉衡摸索着端起茶盏，袖中暗器却是“不慎”打翻了胭脂盒，殷红色的胭脂粉扑了那花旦满脸，生生将脸上的疤痕糊成了关公脸，而她心口那道疤痕，就像是刚被刺中一般。
“抱歉，手滑。”他语气诚恳，对刚刚自己的举动丝毫不以为意，虽然他看不到面前那名花旦到底是怎么样的情形，但按照曲瑶光在身边笑的频率来看，也能知道到底是个什么场面。
“姑娘如今的妆容......倒是别致。“曲瑶光掩嘴轻笑道。
宋玉衡指尖轻叩案几，白玉扳指与青瓷盏相撞的脆响里，曲瑶光广袖微扬。她故意将染着凤仙花汁的指尖掠过他手背，朱红在冷白肤色上拖出一道旖旎痕迹：“驸马这暗器功夫，倒比上月在御前射柳时精进不少。”
“臣蒙着眼都能射中柳叶。“他忽然反手扣住她手腕，拇指按在跳动的脉搏处，“就像此刻—”
盲杖倏然点地，机关弹开青砖的瞬间，数十封密信如雪片纷飞。曲瑶光俯身欲拾，发间金步摇却缠上他腰间玉带。两人呼吸近在咫尺，她嗅到他衣襟间若有若无的龙脑香，与年前大婚合卺时的熏香如出一辙。
“公主当心。“他嗓音浸着笑，指尖挑开缠结的流苏，“这密信的火漆，沾了北狄狼毒花的汁液。”
就在此刻，章老太太的龙头杖突然横扫而来，宋玉衡揽着曲瑶光旋身避开。杖风掀翻盛着糖霜的琉璃盏，细雪般的糖粒纷纷扬扬落在二人衣襟，她翟衣上的金凤霎时成了雪中红梅。
“老夫人这待客之道，倒是别致。“曲瑶光捻起袖口糖霜，舌尖轻舔，“甜得发腻，不如驸马前日送的梅子糖。”
宋玉衡耳尖微动，盲杖勾起滚落的寿桃掷向暗室机关。石门轰隆开启，受惊的战马拖着铁链冲入正厅，马鞍上镇北军徽记在烛火下泛着冷光。章二爷的赭色里衣被铁链勾破，露出心口纹着的北狄狼图腾。
“二哥竟将敌酋纹在身上！“
不知何时醒来的章三爷的惊呼出声，而曲瑶光忽觉腰间一紧—宋玉衡借着扶她的动作，指尖划过她藏在裙褶间的半枚虎符。
“臣赌这虎符缺口，“他气息拂过她耳后朱砂痣，“正与臣那半块严丝合缝。”
从后厨方向突然传来的震天响动，听得在场几人皆是疑惑不已，只见一战马飞驰而来，身上拖着两人还带着半扇火腿。
宋玉衡早早听见动静，揽着曲瑶光平稳的旋身避开，一边盲杖勾起桌案上的青梅往一扔，正巧拍在了马臀上，战马吃痛转向，火腿却是直直拍在了章老太太的寿字屏风上，油花溅出了个歪歪扭扭的“丑”字来。
“好字！”陈顺在梁上喝彩，“颇有王右军醉酒后的风范！”
曲言修趁机将怀中的另一个滚烫寿桃塞进他的嘴里：“你话多，请你吃桃！”
回府马车碾过积水，雨打帘栊声淹没了更漏。曲瑶光忽将冰帕子按在宋玉衡眼皮上：“驸马眼睛何时好的？你今日毁的磁石机关，是先帝赐给章家的保命符吧？”
“臣更想毁的在此处。“他摸索着解开鱼袋，玉钥碰着她腕间银镯叮咚作响，“刑部地牢第三重门的钥匙，换公主袖中那叠密信如何？”
她反手将玉钥浸入鸩酒：“本宫怎知这不是驸马与章家唱的双簧？“话音未落，宋玉衡突然呛咳，唇色泛起青紫—竟是沾了她腕间毒粉！
“你....”
“臣若与章家同谋，此刻就该毒发身亡。
他扯开衣襟，心口月牙疤泛着诡谲红光，“三年前苍狼山的毒，公主应当最清楚。”
三日后晨起梳妆，宋玉衡执起螺子黛。
“臣新学的远山眉，公主可愿一试？”
曲瑶光闭目仰面，感受他微颤的指尖划过眉骨：“驸马这般熟稔，倒像是给姑娘画惯的。”
“公主容色倾城，何须脂粉增色。“他忽然俯身，气息缠上她鬓边碎发，“臣画的是藏宝图—东南角第三块砖下，埋着章家半副身家。”
铜镜映出窗外偷听的曲言修，正被陈顺用腊肠堵着嘴拖走。曲瑶光反手将黛笔掷向窗棂，在宋玉衡袖口画出一道墨痕：“本宫忽然觉得，驸马这眼睛......”
“还是瞎着好。”他笑着截住话头，指尖抚过她眉间黛色，“看得太清楚，容易折
寿。”
雨打芭蕉声渐密，藏着半阙未尽的《凤求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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