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光宗顺着自家弟弟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回道:“是王二旺的家,怎么了?”
村里叫这名的有好几个。
杜柏承又问:“哪个王二旺?”
杜光宗突然压低声音:“就是先前在咱院子里摔断腿那个,忘了?”
“哦~原来是他。”
杜柏承刚发家那会儿,老遭贼惦记,便让大哥围着院墙挖了半米来深的陷阱。这王二旺大半夜跳进来,就摔断了腿。
当时杜柏承本想把他送去见官,以杀鸡儆猴。
但杜庭芳心善,可怜这王二旺家里还有未结亲的儿女。要是他做贼的事情传出去,不止一家人都抬不起头,几个孩子也全毁了。
而且杜家困难的时候,王二旺也帮过,并不是什么大恶之人。只因家中老母生病,儿媳生了孩子没东西吃,这才有了贼心。
王二旺本人被抓到后,也是羞愧难当,无地自容。跪在地上不仅用力给杜柏承磕着头,声泪俱下求他不要把自己当贼的事情说出去,还要撞墙自尽……
终于求得杜柏承高抬贵手,放过了他,也没把这事宣扬出去。
论理,这王家对他感恩戴德都来不及,何至于还来害他?
可再转念一想,要害一个人,真的需要正当且充分的理由吗?
杜柏承惊觉一直以来,他都在以自己的三观去思考问题,觉得无愧于任何人和任何事,不该有生死仇敌。
但现在,他不确定了……
阿满的木匠活一如既往,做得很不错。
无论是定制的家具还是图纸上用来做豆腐干的器具,都完美地符合了杜柏承的要求和心意。
不仅没有任何需要返工的地方,有些杜柏承没有思考到的细微之处,阿满也十分尽职尽责地帮他处理好了。
“辛苦了。”杜柏承问阿满:“尾款还是交给我二哥,咳咳~让他帮你保管吗?”
“嗯,我用的时候去找康哥要就行。”
阿满小心翼翼问杜柏承:“伯承哥哥,你……你在那边还好吗?没人欺负你吧?”
杜柏承算是发现了,家人朋友们关心他时,都很怕戳到他的痛处,问问题走的都是模棱两可的路线。
他每次都得反应一下,才能明白过来他们在问什么。
对阿满笑笑道:“我在邬家挺好的,咳咳~有邬夜那霸王护着,也没谁敢欺负我。”
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总之这话令人放心不少。
阿满回想起昨日那邬家公子对杜伯承的呵护态度,以及他比男人还要强上十倍的强大气场,自我安慰他要真心待自家伯承哥哥好,那杜伯承的日子确实会好过很多。
长长的舒了口气说:“那就好,那就好,他对你好就行。”
一旁的杜光宗,也是偷偷在心里盼望着,如果杜伯承说的都是真的,就好了。
杜伯承和阿满说好待会儿让人来搬器具,家具则继续在他这放几天后,和大哥相跟着出来,微微眯眼看着王二旺家的方向说:“我想自己走走。”
杜光宗瞧太阳出来,也止了风,便点点头,领着他从平缓的小道上慢慢往回走,闲聊着问:“你那做的什么家具?怪模怪样,没见过。又是从哪本书上看来的?”
“……”杜柏承低头挑着脚下的路,不一会儿便来到了王二旺家门口。
敞开的大门里,一个瘸腿老汉正在扫院子。看见兄弟俩呆了下后,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瞬间涨红。
他上前一步,嗫喏着唇似是想打招呼,又不知想到什么垂下了头,拄着扫帚一拐一拐的往兄弟俩看不见的里面去了。
正是王二旺本人。
杜柏承扫了一眼没看到虎靴男,停下脚步对自家大哥道:“咳咳~渴了。”
杜光宗一摸怀里水囊,已经冰凉,道:“水冷了,你忍忍,回家喝点热的。”
“没事,凉的也行。”
“不行,喝了凉的又得咳嗽。”
“没事。”杜柏承说着就要来自家大哥怀里掏。
杜光宗看他是真渴得狠了,拢住他的手向四周看了一圈,退让道:“这离村长家没几步路了,我去他家倒点热水。你找个太阳大的地方等着,我马上就回来。”说着要走,却被杜柏承一把拉住。
“不用那么费事,咳咳~我就是嗓子难受,润一下就行。”
“哎呀!不费事。”
兄弟俩争执间,把自己挪到院子里面的王二旺又把自己挪出来,一拐一拐的出来说:“叔家里就有热水,早起你大娘刚烧的。杜二郎要是不嫌弃,叔这就去给你灌点……”神色,语气,都带着十分明显的讨好与小心翼翼。
杜光宗深知自家三弟清高自傲的读书人秉性。
怕杜柏承介怀之前那事嫌弃不肯要,刚要替他委婉拒绝免得彼此难堪,杜柏承却十分乖巧地点点头,跟着王二旺进了院子道:“那就麻烦王叔了。”
村里都是黄土房,格局差不多。日子好点的人家,也只是建得更大一些而已。
王二旺家人口多,边边角角都很逼仄。
杜柏承刚进到院中,便听到了灶房里的说笑声,问道:“王叔家里有客人?”
王二旺因着之前那事,自觉在杜家人面前很抬不起头来,心里感激杜伯承放自己一马,又羞愧难以面对,原本和杜家还算好的关系,已经很生疏了。
之前杜柏承建豆腐坊带着村里人发家致富的时候,他们一家也没脸凑上去。王二旺每每想起那事都后悔的要死,却没想还能迎来今日这样的转机。
他忙咧着嘴笑起来,很是讨好的递话说:“小孙女昨儿个过周岁,儿媳妇她弟弟来了,还没走呢。”
杜柏承点点头,行至屋檐下刚把水囊递给王二旺,听到动静的王家人就都一窝蜂拥了出来,七嘴八舌和兄弟俩打招呼。
“是杜家大朗和三郎啊,快快!来里面暖着来!刚摆上饭,还没吃呢。”
杜柏承客气谢绝,把目光放在人群中的虎靴男身上。
瞧他身材高大符合行凶条件,长的却虎头虎脑一副老实样。和自己对视时也不闪不避,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打量,好像并没有恶意,表现的也很坦荡。
但人不可貌相。
一个心理素质好的凶手,自然也会很善于伪装。
杜柏承将脸上有些闷气的头巾摘下,主动和虎靴男搭话:“这位兄弟看着好面生。”
虎靴男正盯着杜伯承这个轰动了十里八乡十来年的风云人物细瞧,忽听他和自己说话,怔了一下才结巴道:“我,我不是你们村的。我,我来看我姐……”
“我说呢,”杜柏承视线下滑,再次确认他脚上穿的老虎皮靴,和凶手穿的鞋一模一样后,闲聊几句问:“兄弟做什么的?看着像个猎户。”
“哎?”虎靴男一双虎目悠然放大,无比震惊道:“你,你咋知道?你,你认识我?”
杜柏承指指他的鞋:“你要没有打猎的本事,怎么能穿的上老虎皮缝制的靴子呢?”
“你,你真聪明!和他们传的,和我想的,一点都不一样!但,但我虽然靠打猎为生没错,但我还没有打,打老虎的本事呢。这,这鞋,是我捡来的。”
杜柏承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哦?在哪捡的?运气这么好。咳咳~快告诉我你捡这鞋的地点和良辰吉日,回头我也去捡一双来。”
“哈哈~”众人闻言都凑趣着笑。
虎靴男也憨憨笑着说:“就,就是年前花灯节。我晚上抄,抄小道回家。在,在一片乱葬岗……”
看来这虎皮靴的原主人,大概率已经被杀人灭口了。
会是谁做的呢?
邬夜?
邀月阁?
还是其他什么人?
总之是个丧心病狂的家伙。
线索中断。
杜柏承沉吟一瞬,用一个彼此都满意的价格,将那双虎皮靴买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杜光宗拎着手里的鞋子很高兴,“虽然你平日和你二哥吵吵闹闹不像话,但心里到底是有他这个哥哥的。这不,一看见他想要的虎皮靴,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给他买了。等回去洗干净了给他穿,肯定高兴。”
莫名变成二十四孝好弟弟的杜伯承:“啊?”
他正要说点什么,忽瞧见家门口聚了一大堆人,叽哩哇啦嚷嚷成一锅粥。
走上前一看,才发现是明月、明霜那俩丫头,在和张大海等村民吵架。
一群村民怒气冲冲的说:“邬家就没一个好东西!”
两个丫头牙尖嘴利的回:“先不说你们是个什么东西,就说姑爷现在也是邬家的人,你们疯狗似的汪汪乱叫半天,到底想咬谁?”
杜伯承瞧明月的嘴角勾着冷笑,明霜的指间闪着微芒似有暗器,怕她们出手伤人,忙喝止道:“行了,都少说几句。”
正吵得热火朝天的两拨人立马闭嘴。
一拨跑到杜伯承左边:“姑爷~”
一拨跑到杜伯承右边:“东家~”
彼此怒目相视狠狠剜了对方一眼后,都委屈巴巴地拉着杜伯承的袖子,和他泪眼汪汪告起了状:“呜呜~你看他呀~”
清官难断家务事。
杜伯承索性装聋一了百了。
他对李大海等人道:“你们去阿满家把器具搬回来,咳咳~待会儿我们做豆腐干。”又问俩丫头,“怎么来的这么早?”
明月和明霜瞪大眼睛不说话,盯着杜光宗手里的虎皮靴瞧了半天,齐齐问杜伯承:“姑爷,这死人鞋哪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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