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他已经是宴家的人了？”
宴泰来将沉木戒尺重重拍在桌上，怒瞪着宴远铮：“我怎么不知道这回事！”
宴远铮一身军装，身躯高大的站在思戒堂里。周围静立的烛火将他的身影照亮，同时也将他的身影投射到流动着碎金的黑曜石地板上。
在他身形的阴影下，是被罚跪、被鞭笞到伤痕累累的宴越重。
宴远铮静静凝视着宴越重森然阴鸷的侧脸。几秒后，他移开视线，看向怒火燃烧的宴泰来。
“抱歉，父亲。”他没什么歉意的开口，“考虑到您最近和陛下忙于巡视萨维尔雅星，这点小事我还不敢打扰你。”
“你到底是不敢打扰我，还是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宴泰来指着他的鼻子质问。
宴远铮直视着他，吐出两个字：“不敢。”
“你！”宴泰来愈发怒火攻心，直接将戒尺朝宴远铮砸去，“你看看这是不敢的样子吗？”
戒尺擦过宴远铮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宴越重一下就急了，立即起身：“哥！”
“跪好。”宴远铮穿着沉重的军靴，朝宴越重的腿上重踹一脚。
肩上的军章叮当作响，宴远铮抬眸，看向因愤怒而呼吸急促的宴泰来。看着他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嗬嗬声，像是残破手琴发出的最后绝响。
宴远铮朝暗处示意，劝道：“父亲您先消消气。”
一道身影快速自暗中闪出，将一杯茶水端到宴泰来手边。
“滚。”宴泰来将茶杯掀翻，“你什么意思？是在向我炫耀你现在可以不经我同意就调动宴家的影卫吗？”
宴远铮眼中闪过无奈，但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宴泰来再次指着鼻子打断：“你要是这么厉害，这个混蛋做的事怎么没见你全盘瞒下？”
宴远铮语气淡淡：“他自己选的。”
“什么？”宴泰来没反应过来。
“这是我自己选的。”跪在地上的宴越重主动解释。
他盯着前方，阴郁双眸中闪过回忆的深思，“当时哥给我两个选择，要么他帮我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掉布莱兹他们，要么我自己处理，但后果自负。”
宴越重的选择是什么现下已然明了。
可这个解释非但没让宴泰来满意，反而让他愈发火大。他不敢置信地指着宴远铮，指着这个宴家几百年以来最优秀、最引以为傲的孩子。
“你就这么由着他胡闹？你觉得他有能力负责吗？”宴泰来拔高声调，惊愕盖过怒火，“你知不知道现在整个帝国星的上流阶层都在笑话我？”
宴远铮面无表情：“笑话你什么？这不是很正常的事？”
“你说他们笑话我什么？”宴泰来将沉木桌拍的阵阵作响，声音也一声赛一声的高，“笑话我们宴家的儿子被一个贱民beta迷了心智！就连返程时，陛下也斥责我教子不严。”
提到陛下的斥责，宴泰来的怒火和恨恼复起，重新拿过一根戒尺，狠狠地朝宴越重背上抽去。
数尺落下，宴越重除了在开始时发出过一声闷哼，其余时间皆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直到宴泰来因体力不支停手。
“我告诉你们，”宴泰来扶着桌沿，气喘吁吁地指着两兄弟，“这件事如果你们不给我解决好，就给我滚出宴家。”
宴远铮微微蹙眉：“这件事不是已经解决了？”
“解决？怎么解决了？”宴泰来拔高声音，“让那个beta签个同意书就完了？”
“不然您还想要怎么样？这种事值得这么大费周章？”宴远铮似乎难以理解宴泰来的思维，“那个beta已经是我们的家佣了，他威胁不到弟弟将来的仕途。再者，别人就算是想拿这件事做文章抨击弟弟，也没有正当理由。”
“但你弟他鬼迷心窍陷在一个平民beta身上是事实吧？你确定这对他仕途没影响？”宴泰来急得来回踱步，“还有，你不要张嘴闭嘴就只考虑你这个好弟弟。你有没有想过，你父亲我要怎么面对别人的嘲弄？要怎么应对陛下的责问和冷落？”
对于这些问题，宴远铮不以为意，他冷静道：“年轻的时候，谁没点头脑发热？就连陛下是皇子时，也闹过要纳红灯区女郎为妃的事。可他后来不依旧因打赢了圣战而被拥立登基？”
“弟弟这么优秀，还是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位Enimga的Alpha，他只要拥有绝对的权势，谁敢质疑他？”宴远铮垂眸微微一笑，“说不定将来还会夸他一句浪子回头。”
“可他现在还不是Enimga！他现在连个腺体改造都扛不过去！”宴泰来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宴越重，“还有，你怎么能放任他在育英校将布莱兹他们打到只留一口气？这难道不会成为他将来的污点？”
“这件事算不上污点，整件事做得合法合规，布莱兹他们就是用了禁药。越重也没下多重的手，顶多是被发配到荒星前，受点小伤而已。”宴远铮摊开手，“再说，玩了越重的人，还不付出点代价？这传出去，那以后是不是就默认我们宴家的人可以随便玩，就连父亲您最近收进来的几个omega也可以？”
宴泰来是最重面子的人，闻言，立即瞪大眼：“他们敢！”
宴远铮露出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笑：“所以我们要表态，就算会被责问，也好过让别人以为我们软弱可欺。”
“可这件事现在闹这么大，指不定要被记多久。”宴泰来冷静许多，他眼神阴郁的看了宴越重一眼，“先不说对你我的影响，就单论你弟弟，他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要参加荣耀试炼，也不知道这件事在这之前会不会被人淡忘。”
“就是要让他们牢牢记住。”宴远铮说，“记住越重的张狂，记住他的嚣张。”
宴泰来紧紧盯着，问：“什么意思？”
宴远铮没回答。
反倒是一直一言不发的宴越重在此时开了口，他仰头看向宴泰来，问：“父亲，你认为，咱们这位陛下，真的会青睐那种优秀到无可挑剔的臣子吗？”
宴泰来表情一凝，原本还被怒火充斥着的大脑瞬间冷静下来。
宴越重冷笑一声：“如果真是这样，最得陛下喜爱的应该是宋裴两家，而不是打着巡视的幌子，实际陪陛下声色犬马的您和暨家。”
“宴越重！”宴泰来紧张地警告，“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宴远铮立即抬手安抚：“不必担心，父亲，没人能泄露出去一个字。”
下一秒，思戒堂的烛火便跳动一瞬，血腥气自四周升起，但在弥漫开前，就被迅速清理干净。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又在眨眼间完成。
宴远铮调正手上的族徽戒指，继续说：“父亲，您应该知道，陛下喜欢有缺点、方便他拿捏的臣子，就像您一样。”
“越重现在的状态正是他最满意的。至于对您的责问...”他顿了下，找了一个浅显易懂的解释：“您就当陛下演的一场戏，毕竟没有哪个家族能一直得宠。您配合他，最近低调点就行。”
宴泰来并不是傻子，他终日陪在陛下身边，自是清楚这个男人有多重的疑心，以及有着脆弱到风一吹就崩盘的自尊。
只是他不甘心，他咬牙道：“可我才刚陪他巡视完，正是无限风光，可以扬眉吐气的时候。”
“风光只是您觉得的风光。”宴远铮冷冷地戳穿他的遮羞布，“您和暨家陪陛下去的‘巡视’到底是做什么，大家早已心知肚明，您又何必拿此狐假虎威。”
宴泰来像个易燃易炸的火药桶，立即怒火上头：“你闭嘴！”
“好，我闭嘴。”宴远铮从善如流，“您今晚骂也骂够，打了打够，我和越重就不碍您的眼了。”他一脚踹上宴越重的背：“走。”
宴越重听话起身，根本不顾宴泰来的暴跳如雷，转身跟着宴远铮离开。
一出思戒堂，宴越重便往前小走几步，与宴远铮并肩，低声道：“对不住，哥，连累你被他打了。”
宴远铮摇头示意没事，他从手下手上接过衣服，递给宴越重：“伤等会儿再治，先把衣服穿上。妈妈在门口等我们，别让她担心。”
“好。”宴越重将衣服套好，又理了理头发，将自己收拾好后才跟宴远铮走出门口。
自从知晓两兄弟被宴泰来喊去思戒堂后，陈佳妮就一直带人在门口等着。
遥遥望见身影，她便立即迎了上去：“远铮、越重。”她握住宴越重的手臂，紧张道：“伤得重不重？”
“没事，小伤。”宴越重握住她的手，安抚道，“等会儿喊个医疗机器人过来就行。”
陈佳妮抿着唇没说话，她抓着宴越重的手，看向宴远铮：“事情都解决好了吗？”
“都已经解决完了。”宴远铮说，“您不用担心。”
陈佳妮很早就跟着宴泰来，也早早的在宴家掌了一部分实权，她敏锐地察觉到宴远铮的话中有话。
她冷下脸色：“是不用我担心，还是不希望我插手？”
宴远铮露出无奈的神情：“我没这个意思。”
“那为什么我派去医院的人全部被拦了回来？”
“是我拦的。”宴越重扯了扯陈佳妮的衣袖，承认道，“是我不让他们进去的。”
陈佳妮转头看着宴越重，看着这张与自己记忆里那人有八分相似的脸，想说的重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她压低声音，质问道：“你到底怎么想的？你难道不知道就是因为那个beta，你母亲她才会被——”
“——妈。”宴远铮即刻出声提醒，“你才是越重的母亲。”
陈佳妮眼中含泪，抓着宴越重的手越发收紧。
宴远铮盯着她，强调道：“你才是越重的母亲。”
宴越重挤出一丝笑：“是啊，妈。”他捏了捏陈佳妮的手，暗示道：“我们回去吧，你不说给我煲了汤吗？”
“煲了汤？”宴远铮扬扬眉，“妈，你好偏心啊。弟弟回来就煲汤。”
陈佳妮瞪了眼宴远铮：“就你计较。”她松开手，叹了口气：“行，我不说了，你们自己拿主意。”
拭去眼角的泪，她笑着转身：“走，回去喝汤。”
见陈佳妮的反应，两人同时松了口气。只是在她转身之时，宴远铮低头对宴越重说：“医院那边的事我听说了，你自己处理好，不要再生事端。”
宴越重扬起的笑消失，沉下去的神色多了几分难辨之情。
他低低应了声：“我知道，已经封口了。”
宴远铮立即明白了他的打算。他没说什么，只道：“做干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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