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多尼克南境·莫布子爵领地
圣教堂的晚钟随着渐垂的夕阳响起，劳碌一天的民众纷纷扛起锄头或赶着牲畜返回家中，人们三五成群地走在一起闲谈着外界的战事。战火从未烧到他们的脚下，只有炊烟袅袅地散在淡橘色的残阳里，晚餐时分他们极尽虔诚地在餐桌前感谢神圣的庇佑，感谢祂带来安宁的生活和果腹的食物。念过冗长的祷词后，一家人才会拿起干硬的黑面包，就着菜糊大口咽下。
而远离居民区、矗立在风景优美的私家园林间的城堡内，美轮美奂的餐具正盛托着喷香的烤肉和鲜美的肉汁，被放置在二王子麦文面前，身旁的陪侍姿态严谨地切下最为软嫩的一块，轻轻放在他的盘中。
“寒舍简陋，餐食也寡淡，实在是招待不周了，殿下。”刚刚而立之年的莫布子爵也是仪态端方，笑容滴水不漏。
“承蒙招待，很有地方特色的菜品。”麦文回以礼貌的赞赏：“早前便听维克多说起莫布领的羊肉品质卓绝，今日一品果然味道浓厚。”
“殿下虽然久居宫中，但对各地风俗民情都十分关心。”坐在他下手处的维克多神采奕奕，一对蜜橘色的眼珠流露着讨人喜欢的笑意：“此次能受王太后殿下的委任前来，殿下很高兴呢。”
子爵夫妇挂着社交微笑附和，内心却止不住的扬起狂澜，晚餐刚结束便借着换衣服回到卧房。
“王太后竟然真的让权给了二王子，她疯了吗！”先爆发的是子爵，他不耐烦地扯松领结，没规矩地倒在柔软的织金沙发上：“既然如此，还不如归顺王太子！”
“我看你也疯得不清。”子爵夫人面若冰寒，在侍女的协助下脱去礼服，呵斥道：“归顺王太子？你想要圣教堂的主教拿你的脑袋当夜壶吗！”
“妈的！王太子到底给圣教堂灌了什么**汤，他老子花了半辈子才跟圣教堂割席，他倒好，他老子刚病倒就和圣教堂滚到一张床上！”子爵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傻逼，纯纯傻逼！”
“你想挨揍了？”听不下去他粗俗话的子爵夫人登时从长靴中抽出一根马鞭，响亮地落在子爵面前的茶几上。
子爵膝盖打颤，讪讪地闭嘴，等着夫人换衣服。
“关键还不是圣女？”子爵夫人坐到梳妆台前更换待客的妆容和饰品，不屑道：“我倒是好奇她有什么魅力，把王太子迷得魂不附体，让他不过数月便倒戈向圣教堂，毁他祖宗三代的好基业。”
“前线形势一片大好，听说有些边境的小贵族已经暗中依附王太子了。”子爵叹气：“毕竟他们和魔物就隔了一层神圣结界，除了向圣教堂低头也没别的法子。”
“且不论他们，我们这些内陆的贵族不也受到了圣教堂的暗示？”珍珠闪粉都遮掩不住子爵夫人阴沉的脸色：“我娘家那边一早来消息，说被当地的圣教堂强行签下协议，被夺走了六成的税款，他们甚至胁迫主家将刚出生不久的孩子送入圣教堂。”
“什么！？”子爵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脸色青白：“不——怎么能把孩子——”
“对啊。”子爵夫人咬着牙根：“该死的圣教堂……”
子爵像泄了气的皮球跌坐回沙发，双眼无神。
不多时，管家前来敲门传话：“老爷、夫人，圣教堂的雷夫主教和手下的两位神父上门，说应二殿下的邀请前来，已经在书房落座了。”
“什么？那小子把这里当自己家了？把一群狗——啊！”
夫人的鞭子猛挥到子爵后背，她看都没看倒在地上的丈夫，对管家颔首：“嗯，我稍后过去。”
说是“稍后”也不过几分钟，换上晚间简礼服的子爵夫妇很快赶到书房门口，压抑着心中怒气走入其间。
二王子麦文和主教雷夫各自坐在客位上相谈甚欢，属下则分立在主人身后。圣教堂的两条白狗他们已经看厌，二王子带着的维克多倒是还有几分讨喜，但他身边的人——
他们心中同时冒出疑问：那个女仆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年轻俊美的魔法师身边静静站着一名身材高挑的女性，她身穿黑色的长款侍女裙，白色的袖口下伸出一双修长苍白的手交叠在腹部，黑发编起用白色缎带固定在脑后，面容清秀，唇上挂着分毫不差的得体微笑，如同一尊石雕般纹丝不动地立在二王子身后。
没有一分寻常女仆的温和谦卑，只是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秘气质。
“抱歉，夫人，”见到子爵夫妇前来，二王子主动起身：“您一定为我贸然请客的行为感到不悦吧。”
“哈哈，怎么会，我和夫人一向友好，亲如一家！”与之相对的，雷夫主教的屁股几乎融化在了昂贵的织金座椅中，他像一团发酵过度的面团，瘫软在子爵最爱的单人沙发椅中，比他们更像主人。
子爵嘴角抽动，倒是夫人气定神闲的开口：“是的，雷夫主教怎么能算外人呢。”
麦文一直等到夫妇二人在主位的双人沙发中落座才坐回自己的位置，友好和善地说道：“我的祖母，王太后殿下交予我一项重要的工作便是缓和各地贵族与圣教堂间的关系，不过如今一见，莫布领倒是没有这种烦恼。”
子爵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膝盖下意识转向夫人那一侧：“没错。”
雷夫主教得意地发笑，笑声从他宽阔的胸膛深处呼噜噜地震动发出，带动他两腮垂下的肥肉一起颤抖：“对！”
他精光闪烁的小眼睛看向莫布子爵：“我们好着呢！没什么需要王太后操心的。”
子爵几乎挂不住脸色，幸好夫人借着垂下的衣摆轻按他的手腕，她神色寡淡，看不出什么表情：“如您所见，殿下。我近来身体不适，医生嘱咐我早些休息，就先不打扰了。”
言毕，她便快速起身，她的丈夫像她的影子一样紧紧缀在她身后，脚步甚至有些仓皇。
“且慢，”麦文不急不躁地开口，壁炉的火光流淌在他铂金色的短发上，像烧热的蜜浆，他微笑，字句便如烙铁般坠落在子爵的后背：“但我却听说，莫布子爵年少时曾被寄养在圣教堂，最后因高热不治而归家。”
子爵的脸几乎扭曲，夫人紧握住他的手，目眦欲裂地看向麦文：“麦文殿下——”
“传闻，您是被当时的神父，所侵/犯。”麦文慢悠悠地吐出字句，眉毛都没动一根。
雷夫主教同样气定神闲，他懒散地用戴满宝石戒指的手指撑着头，白腻的肥肉从他指缝间溢出，几乎和他脸上的肉融为一体。
“我了解了，殿下，您是特意前来侮辱我们一家的，”夫人迅速平复的自己的表情：“不过无论您意欲何为，我都不会让您得逞。明天一早就请您离开吧，不送。”
“您还没看我送您的礼物。”麦文无辜地歪头，他长得像母亲，天生一张温婉讨喜的脸，但不等夫人作出答复，视线内他的脸就被一团肥肉所挤占。
“莫布，我的宝贝儿，只让女人说话也太没有男子气概了！”雷夫主教哈哈笑着，眼神追逐着躲在夫人背后脸色苍白的莫布子爵：“为什么不听听殿下的提议呢，比起边陲小民，你们在这场变更中明明能获得更多利益。”
“满口胡言！我们是绝对不会将税权交给圣教堂的，这是祖先留下的规定！”夫人挡在丈夫前与雷夫对峙。
“祖先，哈哈哈哈！”雷夫乐不可支：“你们的一切都是在神圣的庇佑下得来的，现在神圣不过是要收回一部分它的馈赠罢了。”
“但是你们知道，我一直是个非常友善的人，”雷夫发出呼噜噜的笑声，闪着精光的小眼睛紧紧盯着莫布子爵，鲜红的舌头挤出牙齿舔了一下嘴唇：“如果把你们亲爱的小儿子——”
“不！”莫布子爵声嘶力竭地推开妻子，失控地挥拳砸向主教的肥脸——！
“嘭！！！！！！”
皮肉撕裂的声音在气体爆炸的声音中如此的不起眼，但子爵的眼睛却忠实地记录下了一切，他清楚的看到雷夫的头突然像个被吹胀了的猪尿泡那样膨胀，白腻的皮肉被吹大到近乎透明。他的脸失去了每一个褶皱，五官从颅骨上剥离，随即撕裂开来。
紧接着喷向他的是滑腻的脂肪，那些黄白色的固态物质不知为何变成了液体，混在血浆中和骨头碎渣一起飞溅出去。
最后，失去头颅的庞大躯体向后倒去，白袍被饱吸血液的地毯所染红，尸体的手还维持着死亡那一瞬间的神经反射，滑稽地向外摊开，又因为失去控制而软绵绵地垂下去。
雷夫主教，死了。
“还喜欢我的礼物吗。”二王子笑意融融，在被血色染红的书房内，依旧整洁优雅地端坐在自己的沙发上。
……
受惊过度的子爵夫妇被仆从带走休息，壁炉中的火光被血泼灭，只剩清冷淡薄的月光零零落落地透过窗户。维克多极有眼色地低声念咒，在二王子脚下铺起一条临时的干净小路通向门口。
“我做得还不错吧。”麦文倒是不急着离开，他的目光兴奋地略过倒在地上的三具无头尸体，看向魔女，表情像个小孩子。
“当然，祝你今晚好梦，小王子。”魔女以柔和的嗓音回答他的问话，目送他雀跃但克制地离开房间。
他的身影刚消失，维克多便咕咚一声跪了下去。他在沙发的阴影中痴恋地靠近魔女，蜜橘色的眼珠里血光涌动：
“太神奇了——太伟大了！简直是神圣降临！！！”
魔女抬腿轻轻拨开他的脸：“别把口水蹭上来，维克多。”
“是、是！”他低头，等着魔女将手指搭在他的头顶，只见满屋横飞的血肉仿佛被吸引一般回收聚拢，连带地上三具横尸一同化为青烟，与此同时，容量可观的魔素一股脑涌进维克多脑中，他失声惊叫，脊背不受控制地颤抖，眼白一瞬间被血色侵占，几滴鼻血挂在鼻尖，颤颤巍巍地落下。
“谢——谢谢您的恩赐……”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他在剧痛中发出欢欣的赞美声。
“你也做得很好，维克多。”魔女的裙摆拂过他的脸颊，她踩着根部尖锐的高跟长靴，脚步幽灵般毫无声息，语调也是一丝不改的柔和，带着销金蚀骨的魅惑：
“我相信你可以做得更好。”
“遵……命……”
沙发后沉醉于魔素的人族发出乖巧虚弱的回答。
一片淡云从月亮前飘过，窗前已无魔女的任何身影。
只有死亡，曾静悄悄地降临过。
乔乔：点人肉烟花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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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蚕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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