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念慈幼时贪玩，不爱读书写字，被父亲按着头读了些书，还真没正儿八经去读史书之类，对这些也不感兴趣。
不过接连读了两天的话本后，在书架上又看到那几本与众不同书，鬼使神猜地拿在手上。
窗外阳光正好，鸟语花香，适合看书。
既然程尉泽想让她读，那看看吧。
她随手翻开书页，神情散漫的想。
目光在字里行间快速游走，却并没有真正停留在任何一行上，一目十行扫过，每一句都未曾带有思考意味。
书页在指尖轻轻划过，窗外透过的日光也逐渐偏移。
随着时间的流逝，外界喧嚣渐渐远去，陆念慈的目光不自觉地被书中文字所吸引，翻动书页的手指变慢。
书中人物开始在脑中活灵活现，他们的喜怒哀乐和未知的结局牵动她的心弦，仿佛与他们共命运。
直到点灯的侍女缓步走来，往桌子上放了一盏灯，陆念慈从书中抬头，发觉窗外天色已暗。
合上书，她轻笑一声。
这一声带有尚未脱离书中情感的无奈，还掺杂着讽刺。
他想借这些书让她看清现实吗？
昏君王朝必有奸佞，而陆家抄家又是必然。
告诉她历史是重演的，书里面有的人比她惨的不知尔尔。
还是说，让她看这些历朝历代的历史能得到心灵的洗礼，让她心里好受一些，从而不执念复仇？
“可惜呀。”
她轻叹一声，眸子里的执拗更加浓烈。
她不肯能放弃，复仇的执念已经深入灵魂，陆家仇不报，就算她死了也不会改变。
只是，她心里有一股气。
陆念慈手指用力捏着书册，厚厚的书册弯了又弯，仿佛是在捏程尉泽的头。
在她不明白程尉泽自己就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自是知道有仇不报实乃寝食不安，却暗戳戳地“劝”她。
“啪嗒”一声她将书扔了。
书一连划过几排书架，最后被书架角截住，打个弯隐没在墙角。
若是在白日，便可发现从书册里面抖出一角纸张，只能看到的小半截文字，但足以看出上面字迹清晰有力，写的是“勿怪自己。”
对此毫无察觉的陆念慈只觉得眼不见心不烦，她原以为程尉泽是有些在乎她，了解她，没成想是在劝她。
果然，谁都靠不住。
她提着的灯沿着小道回去，夜色中的背影略显孤寂。
“前面的姐姐，你东西落了。”弱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陆念慈转头，一个小宫女一手提着灯，远远的向她招手，手中似是握着荷包样式的东西。
宫女年级不大，身形纤细，此时和善地望着她看。
那宫女见陆念慈未动，步履轻盈向她小跑两步，小道宫灯亮堂，照在小宫女美艳的容颜上，一双眸子格外美，秋水含波，勾人的紧。普通的红色宫服衬得她腰肢若柳。
是个美人。
仔细看来，她的容貌与陆念慈有三分相似，眼下都有一颗红色的痣。
不过这红痣在宫女面上是妩媚美艳。
在陆念慈面上是冷艳。
陆念慈心情本就糟糕，这又来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宫女，心情更加糟糕。
转头就走。
小道偏僻又正值晚膳时段，路上没人。
虽然她现在在北境皇宫身份微妙，起初是作为程尉泽的婢女，虽说时间短，但她确实是婢女没错。
程尉泽爱她，但她与程尉泽没有成亲，不算是夫妻。
可程尉泽口口声声说爱自己，自己的仇就是他的仇，却还是不想她复仇。
这让她心里堵了一口气。
身后人还在喊她。
陆念慈皱眉停下，瞅了瞅自己身上的衣物，并没有少任何物件。
在这无人的时间地点，宫里有人拿着一个不知名的物件说是她的，怎么看怎么可疑。
宫内都知道，陛下突然改了性子，极为宠爱一个宫女，就连陛下身边的王公公见了都要尊称一声姑娘。
也知道，这位姑娘是断然不能惹的，惹她等同于惹皇帝，除非是自己想找死。
陛下曾在她昏迷时候，杀了一茬又一茬的宫人御医，可见分量之重。
陆念慈没进宫的时候，从来没有女人能靠近陛下，人人都恐惧陛下。
可她来了，而且入了陛下的眼睛，飞上枝头变成凤凰，那为什么自己不行？
这是宫内每个有姿色的宫女都想过的问题。
但所有人都畏惧陛下，不敢靠近陛下，也不敢靠近这位陛下的心上人。
属于有心想，没胆子做。
她赵沐雅也想，她做梦都想离程尉泽近一些。
与那些人不一样是，她想要杀了程尉泽。
她本来是狄月国贵女，生来高贵，本该嫁给皇家，狄月国被北境灭后，她沦为庶人，美貌在勋贵之家是锦上添花，但在沦为普通人之后是不幸，她千方百计来到了她最憎恨之人的皇宫，至少这里她不会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她无数次想，能接近仇人就好了。
这些年来她一直盯着皇帝，都未能近身。
只要能让自己仇人痛苦，她愿意做任何事。
要想得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东西，那必然要等待时机。
皇天不负有心人，去年陆念慈出现了。
她看过程尉泽望向陆念慈的眼神，于是她目光也落在陆念慈身上，忽地笑了。
这次她找到了一个更好的法子。
让仇人痛不欲生的法子。
她盯着陆念慈许久了，正好程尉泽出宫，一连几日未归，于是她起了意，杀了陆念慈，让仇人痛苦。
看到陆念慈身上的衣料，她目光有嫉恨，若是故国安在，她本该父母健在，阖家欢乐，身上穿的也是锦绣华服，而不是将年华磋磨在皇宫做婢女，处处受人欺压。
下一瞬她掩盖了眸子中的情绪，向陆念慈走去。
有什么能让人永失挚爱更痛快呢？
这个姑娘，她就能得到程尉泽青眼，让程尉泽视之为挚爱，那她就必须死。
陆念慈静静地看着她走来。
她倒是要看看这个人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小宫女小跑靠进，陆念慈方看到小宫女虽然面上肌肤白嫩，手上却满是伤痕。
陆念慈知道，拥有扎眼美貌却身为婢女，在这皇宫中必然不会好过。
想来是在被欺负的。
“幸好赶上了。”赵沐雅微微喘着气说道。
陆念慈看清她手中东西是个藕色荷包，但不是自己的。
“姐姐，我叫赵沐雅。”她自我介绍。
“这个是我在你身后捡到的，想来是姐姐不小心掉落的。”她朝陆念慈笑道。
“不是我的。”没能小宫女开口，陆念慈便拒绝道。
“东西在里面，姐姐拿出来看看。是个耳饰。”赵沐雅似是真的认为物件是她的，仍旧举起手中的东西给她。
陆念慈皱眉。
就在此时，赵沐雅忽然向陆念慈仍去。
里面洒出褐色粉尘，扑向陆念慈。
陆念慈早有防备，立即屏住呼吸，掩鼻向后退去。
赵沐雅的穿过粉尘，不知道从哪里掏出的匕首，趁陆念慈掩面的片刻，疯了般挥向她。
陆念慈侧身躲过，抬脚踢倒赵沐雅。
躲在暗处的暗卫一惊，瞬间现身，朝刚爬起的赵沐雅身上砍。
赵沐雅彻底倒地，大片血迹流出，暗卫掐着她的脸，道：“解药呢？”
赵沐雅却不肯多开口，只是直勾勾盯着退到远处的陆念慈。
等空气中的粉尘散去，陆念慈走上前对暗卫道：“我没吸进去。”
“粉尘没有毒。”赵沐雅说，嘴里因为说话大口大口吐血。
暗卫方才也吸入了一些，察觉身上无异常，知道赵沐雅讲的是实话。
“你是谁派来的？”陆念慈问。
赵沐雅眼睛在陆念慈身上扫过，看到她垂下的衣袖上有划痕，上面粘有点点血迹。
这是她刚才挥向陆念慈的第一刀。
她笑着看陆念慈道：“姐姐……对不起。”
“刀上有离别泪。”
刚要松一口气的暗卫，还没来得及吐气就哽在喉咙，
陆念慈掀开袖子，目光讶异，手臂上那道极浅的伤口却引得半个手臂通红。
“程尉泽那贼子亡我母国，杀我家人、爱人，那我要杀了他的挚爱，离别泪不会让你快速的死去，它会一点点吞掉你的生机，直到一年后，形如枯槁般死去，我要让他一点点看挚爱因他而死！让他痛苦一辈子！”
见陆念慈手臂红点蔓延，赵沐雅却如同吃了灵药般有了力气，鲜血也不在从她口中吐出，眼睛中带有恨意说道。
暗卫慌忙想要为她止血，好审问解药，却是徒劳的，她伤的太重，此时已是回光返照。
手臂上的红点蔓延，又快速的消失，紧接着陆念慈感到身上像是又蚂蚁爬一般，而后不适感消失。
陆念慈知道，毒素已经蔓延全身了。
听到一年的寿命，陆念慈眼神冷了下来，
她蹲下身，冷冷盯着她，但是她也知道在这世上没有牵挂的人，只凭着恨意行事的人，没有人能让她开口。
但她看出赵沐雅心里尚有一丝善意，她道：“即是觉得对不起我，告诉我解药是什么。”
见赵沐雅不打算开口，陆念慈软了声音又道：“你有你的仇，我也有我的仇未报，我爱人杀了我全家，我是不得以才到这北京皇宫，好妹妹，告诉我解药，哪怕延续一些时日，让我报仇后再死。”
赵沐雅目光带有歉意却没有悔意，“此毒……无解。”
她害死了一个无辜的人。
涣散的目光看向陆念慈，道：“对不起……若有……下辈子，我……还你一命。”
说罢，她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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