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巍的住处是梅山山侧的一个简朴草庐,草庐周围没有墙,只有一圈简陋的篱笆。守在草庐外的梅山弟子听到踩雪声便迎上前为二人开了门。
见到来者是新任国巫领着一个并不相熟的男子,那弟子语气冷硬道:“长老已经歇下了,还请国巫大人明日再来。”
水禾冷冷地看了那弟子一眼,兀自上前将那摇摇欲坠的篱笆门一脚踹开,扬声呼唤草庐内的永巍,“臭腾蛇,给我出来!”
永巍的原型是条腾蛇,偌大的梅山宗只有水禾一人敢这么称呼他,永巍也从未制止过她。
“吱呀”一声,苍老的永巍推开竹门,借着不甚明亮的月色,水禾看到他微微笑着的脸,那双灰暗的眸子在看清水禾身后的那张脸时闪过一丝惊诧,但那神色闪得极快,一瞬间便又归于平静。
“国巫大人,又见面了。”
水禾懒得同他装模作样,拎着沈夷之的衣领像是拎小鸡仔一般将他推到永巍面前。
“臭腾蛇,他是谁?为何会跟司岳长得一模一样?”水禾冷着一张脸,语气几近质问。
永巍依旧淡淡笑着,他先是默不作声地邀请水禾和沈夷之进草庐内一坐,又故作神秘地支开门外的梅山弟子。
就在水禾以为他要说出什么惊天大秘密时,却听永巍避重就轻道:“国巫大人明早便要赶赴大典,而现在夜半三更却与男子私会,这于礼不合。”
话音未落,水禾忽地从座位上弹起来,将一双拳头攥得咯吱吱地响,她强忍住想要将永巍掀翻在地的冲动,恨恨地掰了掰指节,忍无可忍,便却举起手臂用力捶向面前的桌案。
“轰”地一声巨响,木质小桌顷刻间碎成一地粉末,原本端坐在小桌另一头的沈夷之顿时如坐针毡。
被桌布掩住的双腿不住地打颤,此时此刻,沈夷之的脑海中只浮现出那句“我好想逃,却逃不掉”。
永巍越是对沈夷之与司岳一模一样的样貌避而不谈,水禾便越是觉得这条老腾蛇的心中有鬼。
还不待水禾心里的怒火平息,永巍却重重地长叹一声,仿佛这声长叹就消磨尽了他全身的气力。
永巍瞥了一眼坐得僵直的沈夷之,说:“他是蜀南沈氏独子沈夷之,而非清清山司岳。”
得到永巍的回答,水禾的眸子似乎泛起了不易察觉的水光,她不敢再回头看沈夷之一眼,现下她只想知道这个所谓的蜀南沈氏独子为何会与她的师尊司岳长得如此相像。
“老朽与沈氏家主沈知逸交好,沈公子出生时老朽还曾亲自登门恭贺,当时便见沈公子与司岳有几分相似,只是不曾想,过去了这么多年,沈公子竟与司岳长得一模一样了。”
水禾没耐心继续听下去,转头斜睨了一言不发的沈夷之,质问他:“你此生可曾见过司岳?”
沈夷之一怔,别说见过司岳了,就连司岳这个名字他都闻所未闻,他不过才穿书没几天,天知道他为什么会和书里一个素不相识的人长得一样。
要沈夷之说,现在不要再纠结什么长得相不相似的问题,速速让他找到所谓的女主,尽快提升好感度,好让系统放他回现实才是正事。
可眼前两位的气场显然不是一般人,沈夷之人微言轻,张了张嘴,只能干巴巴地回水禾一句:“没见过。”
水禾闻言挑眉,却将沈夷之吓得从座位上站起,他步步后退,水禾亦步亦趋,直将沈夷之逼到了墙角才作罢。
“国巫大人,他腰间的佩玉确实是蜀南沈氏的传家之宝。”永巍出言提醒。
话音才落,水禾垂眸往沈夷之腰间望去,却见金镶玉的腰带上正如永巍所说挂着一块通体温润的玉佩,一眼望去便能看出其价值连城。
水禾一言不发,又往前两步死死瞪着沈夷之,企图能在他惨白的脸上看到一丝破绽。
长衫之下的双腿抖如筛糠,一双酷似司岳的双眼此时怯懦地紧闭着。
水禾心下了然,默默后退一步拉开了与沈夷之之间的距离,心中仅存的一点希冀都被沈夷之此时的表现抹消了。
一生凛然无畏的司岳直到化作飞灰也未曾流露出半分畏惧的神色,水禾垂眸,长长的睫羽掩去了眸中的失落,眼前这个叫做沈夷之的男子当真并非司岳。
短短的一个时辰内,水禾的心情跌宕起伏,最后直直坠入谷底。
既然他并非司岳,水禾也没有了继续与他纠缠下去的理由,再有不多时辰便要上朝奔赴册封大典,水禾懒得再多费口舌,淡漠地转过身就要离开草庐。
永巍并不阻拦,只是在水禾离开后神色黯然地打开了窗子。
呼啸的寒风从大开的窗子灌进来,燃了整夜的红烛仅剩半截发黑的灯芯在狂风中摇曳着,火光由长影化作一个小点,投射出的阴影不断地在墙面上缩短拉长。
银色的月华不知何时悄然落下,天将明,雪将至。
沈夷之站在温暖如春的墙这边,透过窗子望着水禾渐行渐远的背影长抒一口气,来不及放松,身后又传来虚浮拖沓的脚步声。
永巍眯眼笑着,问沈夷之:“沈公子夜半来访,所为何事?”
沈夷之迟疑地转过身,与面前白发苍苍的老者对视,相比于气势咄咄逼人的水禾,他还是觉得慈眉善目的老者更好相处。
他朝着永巍恭恭敬敬地躬身,行了个不太周正的常礼,坦然道:“我来找人。”
“哦?梅山宗竟还有风流倜傥的沈公子不惜深夜冒雪上山也要找的人?”
沈夷之听出永巍话里揶揄的意味来,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他只记得那个极不靠谱的系统跟他说过,他所要攻略的女主貌似是叫水禾。
“对,我要找一个叫做水禾的人。”
永巍挑眉,长长的眉毛也因为这细微的动作而抖动,他淡然道:“偌大的梅山宗只有一个水禾,正是方才离开的那位。”
沈夷之哑然,原来系统所说的送他到女主身边正如字面意思那般直接粗暴,直接将他送进了女主水禾的怀里。
烛芯,残墙,初雪。
新国巫入朝。
因水禾磨磨蹭蹭耽误了许多时间,待她换上朝服,收拾妥当后,梅山宗外负责赶车的小太监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
小太监端起尖细的嗓音催促水禾:“国巫大人的旧乡不比容国,在容国只有圣上让旁人等的份儿。”
水禾不悦地眯了眯眼,没有与小太监争辩。
其实水禾一点儿也不喜欢容国的人族,他们个个趾高气昂,目中无人,分明是没有灵力且生命力极其短暂的存在,却还能高高在上地瞧不起清清山的妖兽。
若是搁在清清山,水禾早就一拳过去教他做人了。
但小太监说的没错,这里不是清清山,司岳和永巍也曾苦口婆心地劝说她一定要与人为善,切莫在宫里生了事端。
通往宫城的路很远很远,远到水禾误以为这是回清清山的路。
但下了马车,眼前矗立着的却是巍峨宏伟的容国宫城,宫墙上的灯似乎是才熄灭不久,一缕缕白烟从明黄色的灯笼里钻出,闻起来略微有些冲鼻。
水禾站在宫门之外,手脚皆是冰凉。
是紧张,使惶恐,是她知道逃不过的,却又翘首以盼的最终去向。
下了雪的缘故,一眼望不到头的御道变得极其滑脚。水禾轻轻搓了搓手,跟随着小太监向着重重红墙内走去。
寂静无声的朝堂之上,群臣垂首而立,年轻的帝王正襟危坐,阴沉的面色掩藏在帝冕之下。
水禾一步一响,不卑不亢。
王座上的君王看清了水禾的脸,忽而风轻云淡地笑了一声,道:“国巫大人养在清清山多时,今日终于得见。”
满朝文武百官闻言哄然大笑。
一个“养”字,将水禾比作是家养的宠物,君王的对妖兽的蔑视不加掩饰,满朝大臣乱作一团,他也丝毫不加以阻拦。
血气方刚如水禾,一下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经外奇穴开始不受控制地突突乱跳,纤细的脖颈上青筋暴起。
理智告诉她要听司岳和永巍的话,忍一时风平浪静,但不断往脑子上冲的热血却一直挑唆着水禾的神经。
极致的忍耐使她开始有些头晕目眩。
“文武百官们误会了,新任国巫并非妖兽。”
一道清亮的声音自人群之中传来,犹如一把利剑,划开了遮天蔽日的云雾。
水禾闻声回首,见一身穿宽袖长袍官服的男子姗姗来迟,他肩头落了一层薄薄的雪,濡湿了肩膀及后背的衣料。
还未等水禾看清他的眉目,一大腹便便的文官闻言踏步上前,他无礼地凑到水禾面前,遮蔽了室内本就不明亮的烛光。
“又是宋暮你这毛头小子,你可知历来国巫皆是妖兽,你凭什么大言不惭地说这个女子不是妖兽所化啊?”
那个大臣口中唤作宋暮的男子忽而轻声笑了起来,如环佩叮当,洋洋盈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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