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她！”
男人冷冷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在嘈杂的院门口。
老李头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长八尺的高大男子面容冷肃，手持弯弓，背上的箭筒中还有几支沾了血的箭，铁塔一般立在院门前，叫人看了不由心生畏惧。
他心头一惊，听说这回流放的人里有个力大无比的小子，高高壮壮，一身的腱子肉。
更可气的是身上还有功夫，一指头就能给普通人打趴下。传言路上还杀了个官差，不知是真是假。
今日竟得罪了这么个瘟神，他心中暗骂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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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忙松开手，老李头堆着笑迎上前去，弓着身子开口道，“不知这位兄弟又是什么人，敢问尊姓大名啊？”
“陈靖阑。”
男人俯视着面前矮小猥琐的老李头，下颌紧绷，目光冰冷道。
“哎呦，原来是靖阑兄弟，这不是巧了吗，早听说靖阑兄弟武功高强，今天一见果然是不同凡响，不知道靖阑兄弟今天来找我老李头，是有什么要事啊。”
老李头谄笑着，试图装傻糊弄过去。
那丫头一看就是个美人坯子，若是把她卖给王员外，收个三倍彩礼不是问题，到嘴的肥羊就这么跑了，他半夜醒来都得怄死。
陈靖阑目光掠过老李头，看向他身后面白如纸的明烟，眼神一顿。
再看谄笑装傻的老李头时，他眼里就有了杀意。
他不疾不徐地将手伸向身后的箭筒，取出沾了血的箭，箭头上的血早已凝固，闪着暗红的光。
没有多余的动作，搭弓，挽弦，一气呵成，箭头直指老李头的脑门。
老李头吓得一个没忍住，一股热流从腿间流下，两股战战，说话都结巴起来。
“兄兄兄……弟有……有话好好说，好好说不行吗，别这样，求你了，求你了，我什么都答应你！那小美人你现在就可以带走！是我一时糊涂，有眼不识泰山，我没长眼睛，猪油蒙了心了，不认得靖阑兄弟的身边人。兄弟你原谅我这一回，就一回，好不好，以后再不会犯了，以后我管你叫大哥，见到她叫大嫂，成不成，啊，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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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弦缓缓被拉满，陈靖阑抿着唇，指节被勒得发白，强壮的手臂上肌肉条条分明，对老李头的求饶置若罔闻。
“救命啊，杀人啦！杀人啦！快去报官呐！”
这瘟神看起来是要跟他来真的！
老李头吓得屁滚尿流，嗷地一声蹦了起来，连滚带爬地向屋子里逃窜，尿滴滴答答溅了一路。
老李头媳妇早就在一旁看傻了眼，就是卖个丫头，怎么就至于这样了？
还是这个死丫头片子惹出来的事！要不是她多管闲事，怎会引来这尊瘟神！
女人眼神死死盯着一旁的明烟，目光怨毒如蛇，像要把她生吞了似的。
这小贱人，一副弱不禁风的狐媚样，就该被卖去勾栏里当花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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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陈靖阑手一松，箭骤然离弦，直奔老李头的后脑勺。
围观人群惊得倒吸凉气，发出一阵阵抽气声，有的胆小的甚至捂上了眼睛，生怕见到血溅当场。
那暗红箭尖擦过老李头的头皮，倏忽一下穿过屋门，“嗒”一声整支没入了屋后的角柱中。
只有黄白驳杂的箭羽留在柱子表面，远看仿佛一件独特的装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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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头只感觉一阵风从头顶掠过，刮得火辣辣得疼。
他在原地站住，上下左右摸摸脑袋，没多个窟窿，只头顶破了点皮，还好还好。
他心有余悸，浑身抖得如筛糠一般，正抚着胸口，却见那瘟神大步流星走来。
他顿时吓得面无人色，拔腿就想跑。那瘟神却理也不理他，直奔一旁的小美人去。
陈靖阑一把攥住明烟冰凉的小手，将她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一番，确认无事，他才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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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的举动有所不妥，他如梦初醒，慌忙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不敢注视她的双眼，只放轻声音道，“大……阿烟可是吓着了？”
“无妨，我还没那么娇气。”明烟摇摇头，这会她已经基本镇定下来。
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她心中大定，死里逃生，几乎落下泪来。
上一次在流放路上也是，每次在她最狼狈最绝望的时候，陈靖阑永远能及时赶到，救她于水火。
她心里涌起一阵感动，但又有些莫名的难堪。
自己总是给他带来麻烦和负担，总是惹出烂摊子给他收拾。
“好，那我们回家。”陈靖阑微微一笑，打算带着她离开。
“等一等。”明烟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只见她低下头，似是有些难以启齿。犹豫再三，她还是开了口。
“我想把那个小姑娘也带回去，她在这里会被卖掉。”
她有些心虚，越说声音越低了下去，最后几个字几乎微不可闻。
陈靖阑微微皱了下眉，沉吟片刻，他很快做出了决定。
他转身向躺在地上的小丫头道：“你可愿跟我们回去？”
小丫头原本灰头土脸地被绑着躺在地上，闻言眼睛噌的一下亮了起来，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坐起，一拱一拱地蛄蛹到明烟二人面前，坐着伏了伏上半身，权当是鞠了两躬。
“二丫多谢哥哥姐姐救命之恩！定当替二位当牛做马，结草衔环，还你们的恩情！”
小丫头声音都激动得变了调，她忍不住心花怒放，即使刚挨过打，也感觉浑身暖洋洋的，充满了力量。
终于摆脱了嫁给糟老头子的命运！
这个姐姐这般心善又美貌，仙女似的人物，能跟着她，哪怕给她当丫鬟她也乐意！
还有姐姐的夫君，这般孔武有力，能得他的庇护，她李二丫以后能在村里横着走！
二丫正沉浸在对以后幸福生活的畅想中，听得头顶传来噗嗤一声。
抬头一看，却见仙女姐姐掩唇一笑，眉眼弯弯，顾盼生辉，如月光般温婉清丽。
她不由得看得痴住了，今后天天对着这样一张脸，叫她以后还怎么看得上其他人啊！
却偏偏有人要出来煞风景。只听老李头战战兢兢地开口道，
“靖阑兄弟，你带自家女人走，我没有意见，可这丫头是我们老李家一顿三碗米喂大的，你就这么带走，恐怕不妥吧。”
老李头起初还有些心虚，但越说越理直气壮起来。对啊，这丫头本来就是他们家的人，他们怎么能就这么带走呢！哪怕他陈靖阑武功再高也是个没理！
让他带走了，那么大个丫头，谁来给王员外补一个？他可是已经收了十两银子的彩礼了！
他休想把这丫头带走！
念及此处，老李头自觉理直气壮，胜券在握，忍不住挺直了腰杆，双手叉腰，气势汹汹。
陈靖阑将目光向他一瞥，眸光冷冷。
他立马又吓破了胆，那眼神，跟他被举箭瞄准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一看见就头皮发麻，浑身发抖。
“靖——靖阑兄弟，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这，这也不是不可以谈，对吧，这丫头我才做主嫁给王员外，现在你又要带走，我——我拿什么给人交代呀！”
老李头一摊手，一跺脚，一副自己也很无奈的神色。
陈靖阑不说话，依旧冷冷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他要耍什么把戏。
“要——要不这样吧，靖阑兄弟你把人带走，可以。”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老李头一咬牙，继续说了下去。
“王员外那头可是给了二十两银子，现在我交不出人，好歹我得把这二十两退回去，给王员外一个交代。但这钱我已拿去贴补了家用，实在凑不出了！总不能逼我们夫妇俩卖房卖地凑钱还他吧，要是这样，我们夫妇俩今天就得碰死在这里！”
老李头神色悲愤，语气激动，活像受了恶霸欺负的可怜老实人，吃了天大的哑巴亏似的。
“他撒谎！糟老头子只给了他十两银子！才没有二十两！黑心烂肺的老李头，别想再靠卖我多得一个子儿！”老李头话一落地，二丫就大叫起来，恨不得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
老李头脸色涨红，伸手就想再给二丫一巴掌，却被陈靖阑的目光所慑，讪讪地又把手放了下来。
勉强地朝陈靖阑挤出一个讨好的笑来，老李头支支吾吾道，
“那违约，违约不也是要赔款的吗，王员外他——他是地主，咱们平头老百姓，他老人家要是生气，让我们多赔，我们又有什么法子呢。”
陈靖阑不再理会他，径直上前将二丫身上的绳索解开。
老李头急了，恨不得立马冲上去把人扒拉开，却又碍于对方的武力值，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在原地干瞪眼。
二丫重获自由，拍拍身上的土，高兴得一下蹦了起来，笑得龇牙咧嘴，还朝她爹做起了鬼脸。
陈靖阑转身，对围观人群中一个黑瘦青年说了些什么。青年点头跑开，不一会儿，又拖着一头死鹿回到了院子里。
“鹿角入药，鹿皮作衣，鹿肉可食。这鹿已成年，重逾百斤，市价远超二十两。”
丢下这句话，陈靖阑便带着明烟转身离开。留下老李头夫妻二人对着死鹿不住搓手，眼放精光。
二丫急忙跟上，走到院门口时，她转头最后看了一眼生养她的这个家。
她从此跟这儿再没关系了。
真好。
小丫头眼神坚定起来，扭头大步向前，头也不回地追随前面两道脚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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