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季家总商行之行中道崩殂,然该去的还得去。

鹤照今称病不出院门,连容烬派去问候的人也悉数被请了出来。

“鹤大少爷好大脸面!竟敢公然给主子您甩脸!”清恙气急败坏,长篇输出了无数句从话本子学来的秽语,劈头盖脸好一顿骂。

“过了。许是病意缠绵,需要好生休养段时日,毕竟被他拒之门外的客人不只我们。”容烬右手执黑棋,左手执白棋,全神贯注地独自对弈。

“主子此言不假,鹤大少爷行事的确颇为怪诞,只是浪费了姜姑娘一片真心了……”清恙在鹤府闲来无事四处溜达,该打听的不该打听的,他全摸清楚了。

清恙嘴皮都说干了,顺手端了杯茶灌下腹。

接着,收到了容烬的死亡凝视。

“你最近,是不是太放肆了些?”恐怖如斯的威压倾泻而出,骨扇揭起,淡漠低沉的眉眼凝聚出了一股残暴的杀意。

“咕咚”一声,被茶水呛住的清恙憋红了脸。

“出去。”

如蒙大赦的指令下达,清恙神魂出窍地快步走了出去。

“咳咳咳——咳——”

“舟山安逸,堕了心智,差点忘了主子是个杀神了。”

骄阳当空,透骨的暖意没能熏散四肢筋脉游走的寒气,清恙做了个难看的表情,站在屋外檐角下思念他许久未见的同僚。

“去请姜芜来离轩一趟。”

夹杂深厚内力的声音传来,清恙恭声应了句:“是。”

院中紫藤花架下,晒太阳的姜芜昏昏欲睡,她莫名其妙地被清恙请来了离轩,又莫名其妙地被容烬请出了府。

姜芜与容烬分坐两辆马车,此次,有落葵同行。

“姑娘!”

“嘘——”姜芜捂住落葵的嘴巴,示意她靠近说话,“容公子武功深不可测,咱们说话小心些。”

落葵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她将声音压得极低,将不满全盘托出,总之,她对容烬印象尤差,自落霞山始。

“容公子好生不讲道理,他又不是娇滴滴的姑娘家,去商行为何非要捎上您?您尚在养病,奴婢不信他不知。姑娘!他不会是人面兽心的登徒子吧!我们能不能打道回府呀。”

落葵扒拉着姜芜的手臂不停晃,眼底的关心一览无余。

“好啦,你就是爱操心。容公子是兄长的好友,不是坏人。”

说起鹤照今,落葵更是不再遮掩。

人以群分,容令则定是个伪君子!

姜芜倚靠车壁和系统对话,此次出行她着实没底。

【宿主,我不清楚。他不是主线剧情人物,系统没法追踪他身上的支线。】

“好歹青天白日,又是人声鼎沸的长街,但愿是我多虑了。”

容烬说族中有买卖,想与季家商行交涉,原是要鹤照今做引荐,但事有轻重缓急,好友有恙不能强求,所以请姜芜代行一趟。

鹤照今同意了。于是,姜芜来了。

上回,容烬闹出好大一场风波,可谓是将季家的脸面放在地上踩,所以,季家下人早把这张傲慢自负的脸牢牢记在了心底。

拒绝季家大小姐好意的人,不可能有好果子吃。

“姜姑娘,我初来舟山,许多事情不甚了解,可否请你出面帮我解释解释?”容烬好言请求,姜芜不好不应。

眼下进退两难,容烬喊姜芜同行的用意,图穷匕首现。

容烬请姜芜,请她来当挡箭牌。

剑在弦上,不得不发。容烬在鹤府做客,姜芜无法置身事外,面对横眉竖眼的季家伙计,她毅然上前两步。

“容公子诚心而来,欲与贵商行做买卖,可否请管事的出来一叙?”

“呵——姑娘好大面子!我季家差他这三瓜两枣吗?”风流倜傥的佻达少年身穿一袭褚红绣云纹锦衫,脚踩织金履靴,腰系红玉双鹤佩,他将竹骨烫花折扇一收,扬眉大笑,转眼间凑到了姜芜跟前。

姜芜慌乱后退,而容烬已快落葵一步走到了她身侧。

“季三少爷逾矩了。”

冷若寒潭的声音入耳,季蘅风挠了挠耳朵,这人果真和鹤照今是一路货色,阿姐的眼光真是……一言难尽。

“容公子是吧,劳驾先让让,我有话要同鹤小姐说。”他踮起脚尖,越过容烬的肩膀和姜芜对视。

“鹤小姐,贵府的姜姑娘近来可好?”

“系统!救命啊!”

【宿主稍候,滴——原主和季蘅风有过一面……诶,是两面之缘,初次是寒食次日,但第二次……诶,我搜不到。】

“一到重要时刻就掉链子。”

【对不起嘛,宿主~】

自落霞山一病后,系统十分好说话,极有良心地没再发布磋磨姜芜的任务。

“季公子,我……”

原主一介孤女,是因救了早逝的老太爷一命才在鹤府谋了个表小姐的身份,她性子温吞怯弱,住在鹤老夫人随手赏下的小院里潦潦度日,鹤家没人记得她。直到鹤老太爷仙逝后的那个寒食节,鹤家人记起了被遗忘的姜芜,鹤老夫人大手一挥,姜芜便跟着鹤家女眷们去了家族祠堂内祭。她谨小慎微地恪守礼仪,充当可有可无的透明人,本以为安然度过这日即可,却被鹤兰因姐妹三言两语拽去了改火日的游春宴。

她俩心血来潮将人带到郊外,又不看顾姜芜,后者只好孤零零地寻了处人烟罕至的小水潭,抱着硬邦邦的糕点啃。

昨儿白日里,姜芜同鹤家女眷一道用了寒食,鹤府大厨房不开火,夜里自然没有多余的吃食。她的小院偏远逼仄,没有小厨房,只好就着凉水吞了已剩了好几日的糕点。这不,还剩点,她藏衣袖里带来了。

“喂——你是哪家的小姐?”小少爷音色敲冰戛玉,如山间琮琤的泉水声。

但姜芜,依旧被吓了一大跳。大抵任谁在阒然的空旷野草地里,听见郁郁苍苍的老树上有人声,都不能镇静处之。

姜芜在鹤府小院里呆的年岁日长,她许久不曾见过外男。

“你是谁?”少女颤巍巍地问,连尾音都在发飘。

少年“啧”了声,俯身往下一跃,如同一只轻盈的燕子,“你这姑娘好生胆小,”他边说还要边凑到姜芜跟前,直接将她吓得往后一坐,摔得生疼。

“我长得如此可怕吗?”少年面带疑惑,掐着下巴揉了揉,才见姑娘两眼泪汪汪,伸手要拉她。

姜芜坚定摇头,撑着地爬了起来。

少年不懈问道:“你是哪家的?”

面对舒眉朗目的少年郎,姜芜抓了抓衣角,若非今日出府换了新春装,她定不会被人认成是哪家小姐……

“我是鹤家的表姑娘。”

“表姑娘?”

“嗯。”

“哦,那你叫什么?”笑嘻嘻的少年吊儿郎当,把姜芜臊得手心搓出了汗。

“我叫姜芜。”

“哦,我叫季蘅风,你不觉得我们名字很配吗?薯蓣蔓菁,杜蘅蘼芜。”

……

那已是三年前的事,那时的姜芜纤弱娇小、怯懦不堪,和如今的姜芜已是天差地别,季蘅风认不出来才是正常。

姜芜代原主同旧友问候:“季公子,许久不见。”

“姜姑娘!”季蘅风目光熠熠,再不管容烬的阻拦,他激动得手都不知该往哪摆了。

默默退开的容烬挑眉暗讽,季蘅风……眼光差劲……

“原来你还记得我呀!我被阿爹打包送去外祖家三年,所以没能去找你,你和从前好不一样了,你快来,我从金陵城捎了好些礼物回,是送予你的!”大庭广众之下,季蘅风不顾男女大防,牵住姜芜的手腕就要亲亲热热地带她进商行。

至于容烬,他早忘了。

“季公子。”姜芜扭动手腕,将自个儿从季蘅风手里解救了出来,若非他眼神澄澈,她不会好言好语。

“嘿嘿,抱歉啊。”季蘅风扯了扯玉佩穗子,耳畔浮起淡淡的红霞。

少年的害羞胜过一切,容烬冷笑一声上前半步,他似乎有了新主意。

人算不如天算,容烬马前失足,被季寒沅给将了一军。

得眼线报信的季大小姐匆匆下车,如一只蹁跹的彩蝶扑到容烬身前。有一郎君兮,思之念之,辗转反侧,而今容烬再临商行,她顾不得矜持礼度,只迫切地想见他一面。

容烬看戏看得过瘾,心情尚佳,分了点眼神给心仪他的姑娘,“季大小姐。”

季寒沅雀跃之喜溢于言表,盈盈秋波自乍亮的狐狸眼中荡起涟漪,她含羞带怯地唤了声:“令则公子。”

季蘅风看得牙酸眼睛疼,姜芜也没好到哪里去,只暗暗感叹了一声“祸国殃民”。

容烬被季寒沅纠缠得烦不胜烦,而季蘅风趁机要拉姜芜叙旧的计划也落空了,因为容烬说什么都要跟紧她。

亦是此时,季寒沅发现三年未见的亲弟弟形色收敛,一身把她阿爹气得跳脚的臭脾气全收了起来,缘由竟是一位姑娘?

后院茶室,季家专用来接待贵客所在。

四人围坐一桌,容烬饮了口茶水,淡定地欣赏姜芜应季家姐弟请求,摘下幕篱的场景。

随着纱罗轻扬,被粘连带起的秀发重新落于原处,一张灵秀素淡的脸映入眼帘,这是季蘅风眼里的姜芜。

“姜姑娘,你比从前更好看了。”

忸怩做作的胞弟,以及仅能夸上一句“清秀”的脸蛋,季寒沅彻底陷入了沉思。

少年春心动,她与阿蘅一母同胞,该猜到的早已猜到,可是,抛开家世地位不谈,阿爹阿娘能同意这桩婚事吗?季寒沅很惆怅。

而容烬对季蘅风的评价又多了一条:眼瞎。

至于当事人姜芜,她被难得一见的、从心的夸赞弄得哭笑不得。有来有往,她回了句:“季少爷才是潇洒美少年,玉树临风前。”

得了,美少年又娇羞了。

季寒沅尴尬地扭头,看见了……表情龟裂的容烬。

太丢脸了!季蘅风把我季寒沅的脸都给丢光了!

隔着春溪幽谷浮雕金丝楠木桌,一侧是好友谈情念旧,另一侧是小姐单方面诉衷肠。

待容烬忍到极致时,季蘅风终于开始搭理除姜芜以外的人。

“容公子,姜姑娘说你想与季家商行合作,敢问是什么买卖?能让你舍近求远?”季蘅风坐直身子沉稳开口,季家嫡出公子的风仪初显。

容烬抬起眼皮,从容不迫地回答:“运镖,官盐,此事季少爷可能做主?”

季蘅风当然做不了主,季寒沅的脸色也变了变。

季家能做主的人有事外出,容烬要谈的事也不急于一时,他与姜芜只好先行告辞。

返程途中。

“主子,我能问您一件事吗?”

“说。”

“您为何要拉姜姑娘淌这趟浑水?”

“是鹤照今同意她来的。”

“……”

与这厢对话相似,落葵正在数落鹤照今和容烬的恶劣行径。

“姑娘,大少爷才智过人,心有七窍,他不会想不到的!”

姜芜在心底补充了落葵的话,“鹤照今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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