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楚宁心中一凛，转身迅速张开伏天扇，扇面在昏暗的光线中散发着微弱的冷光，身形微微后退，警觉地望向声响传来的方向。
晏予清也立刻将手按在剑柄上，眼神冷峻，浑身紧绷如弦。
空气中的瘴气浓密得彷佛化不开，四周静得令人窒息，就在此时，前方黑压压的森林中突然出现了两点诡异的光芒，幽幽的光点散发着寒意与嗜血。
紧接着，更多的光点陆续出现，四颗、六颗……一双双眼睛在瘴气中浮现，萤绿的光芒闪烁不定。
温楚宁咬着牙，一步一步缓缓退到王成身侧。
那瘴气中的事物也慢慢露出身形来。
——那是一只白狼。
但白狼的身体却极为诡异，左半身是森然白骨，嶙峋的骨架上还挂着一些破碎的皮肉，牠的右半身却覆盖着厚密如雪的雪白毛皮，毛发柔顺洁白，额中还有一撮金色的毛发。
狼嘴边的皮毛沾染着大片黏稠的鲜血，嘴上尖锐细小的利牙上挂着一丝一丝碎肉。
“这是……金毫白狼。”晏予清低声道，眼底同时闪过一丝惊讶。
温楚宁疑惑了一阵，终于在陈旧的记忆中翻找出这个熟悉的词汇。
师尊在他们进入元空秘境前，曾为他们上过几堂关于秘境的讲学，有一堂便是在介绍秘境内的灵兽，其中一种便是天级灵兽——金毫白狼。
金毫白狼在元空秘境内约略有百余只，通常长期群居在森林内，每一只都近乎有百年或甚至千年的岁数，额间金毛也会随着岁数增长而增加。
此种灵兽皮毛通体雪白，个性与寻常的狼种不同，更加温顺亲人，但不知为何在十几年前便已大量绝迹，往后再进入秘境内的弟子都未曾再见过金毫白狼。
温楚宁一愣，眼前皮肉被侵蚀入骨、长相可怖的白狼，却与印象中卷轴上那高贵优雅的白狼画像截然不同。
“当心。”
王成艰难地抬起头，他的腹部弟子服被划开，横着几道长而狰狞的血痕，上面已经笼罩着大量黑气：“牠们并非寻常的金毫白狼，已经被瘴气魔化多时，结界于牠们无用。”
瘴气后除了一开始开口的白狼，还有其余两只看着较年轻的白狼虎视眈眈地盯着三人，莹绿色的眼睛里满是凶光与贪婪。
倏地，为首的那头金毫白狼咧开糊满血肉的嘴，迈着轻盈的脚步缓缓向他们走来。
“退后。”温楚宁一手扬起伏天扇，微微前倾着身子，拿着伏天扇的手微微颤抖。
晏予清同样拔出腰间的剑，目光锐利的对准眼前的凶兽。
忽然，白狼向前的脚步忽然一顿，牠微微眯起那双绿幽幽的兽眼。
“你们……并非玄清阁的人？”
天级灵兽几乎都生活了上百上千年，能够不透过灵识便口吐人言与修士交流。
“是，我们隶属天月宗。”
温楚宁不敢撒谎，伏天扇仍紧绷地握在手中，虽然眼前的金毫白狼是灵兽，却早已开了灵智几千年，于他就等同于祖辈般的存在。
金毫白狼稍稍敛去了凶光，沉吟半晌，用着粗哑的嗓音说道：“天月宗？倒是好久没听见了。”
接着将视线重新转回温楚宁，眼神中带着审视：“既非玄清阁弟子，又为何来此？”
温楚宁连忙道：“晚辈来此仅为寻灵草，若有冒犯，绝非有意。”
金毫白狼只是静静注视着眼前的人类，久到温楚宁都已经顶不住那犹如千斤重的目光，牠这才低哑地开口，并后退了一步：“拿了便走吧，莫要再踏入此地。”
身旁的两头年轻白狼立刻发出不满的嚎叫，却被牠一声低吼给制止，两匹狼只能面露凶狠地眼睁睁盯着自嘴下溜走的人类。
温楚宁听闻先是一愣，接着连连道谢，在准备与晏予清一同搀扶起靠坐在墙边的王成时，那道沙哑的声音却再度响起：
“我可没说他可以走。”
温楚宁身子一僵，转过头望向那头已垂暮的金毫白狼：“……您这是何意？”
“留下他，你们活着走出此地。”白狼幽绿色的眼珠一动，露出原始兽性下的凶蛮，“……否则，全部杀之。”
一旁的两头年轻白狼立刻欢呼似地高声嚎叫，蓬松染血的狼尾微微摇动。
温楚宁弯身搀扶着王成的动作停滞，额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视线紧紧胶着在白狼身上，心中摇摆不定。
他知晓，光凭他们三人绝无可能毫发无伤地离开此地，此刻金毫白狼愿意退让已是最好的时机，若错失了机会，便再无可能……
“我采到了血瑰灵芝。”
温楚宁的目光猛地移向靠坐在墙边的人。
一直未有动静的王成突然开口，抬起那张因失血而苍白的面庞，眼神晦暗不明的望着眼前两人：“若你们助我，我便将灵芝全部给你们。”
温楚宁抿着唇并未立即应答，手中的力道缓缓收紧，汗水模糊了视线，他看向白狼道：“敢问，为何执意要他？”
金毫白狼的耐心渐渐被消磨殆尽，只是冷冷地嗤笑一声：“要怪便怪他当初选错了宗门。”
晏予清皱起眉，想起了厢房中数具尸体，“为何伤人？仅仅是入了玄清阁？”
白狼听闻此问，眼中的愤怒瞬间被引燃，巨大的狼躯猛然向前迈出一步，沉重的脚步在地上发出震颤的声响。
牠咬牙切齿，低吼声中透着浓浓的恨意。
“为何？看看你脚下那片地，里头埋葬着全是我族同胞的尸体，再来问我为何！”
“玄清阁当年屠尽我族，至今血债未偿，我便要用他们弟子的命，来祭奠我族的亡魂！”
王成微微睁大双眼，下意识反驳：“玄清阁岂会……！“
却又再看到泥土间的森森白骨后猛地顿住。
白狼发出愠怒的低鸣，“百年前，我修炼尚未成，却意外惹怒了天道，雷劫将我伤到近乎只剩下一口气，此时一名过路修者替我挡下了最后一劫，而我也因此侥幸活了下来。“
……
百年前。
浓密的树林中，一道雪白的身影快速在林木间穿梭着，身后的天穹却是乌云密布，滚滚云层中闪烁着蓝紫色的雷电，正紧紧追在那道雪白的身影后。
那是一只金毫白狼。
原来好看柔顺的雪白皮毛有几块已然烧焦，黏在血肉模糊的狼躯上，尖锐的树枝划出细小的口子，但白狼却丝毫不敢放慢速度。
天上时不时霹下一道天雷，却尽数被白狼躲开转而重重霹在树上。
被劈开的树很快烧起变得焦黑，而这似是惹怒了天穹，云雾翻滚地更加汹涌，天雷一道接着一道接连霹下。
一道雷狠狠砸中了牠的后腿。
白狼剧痛地低吼一声，奔跑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牠的呼吸也愈发沉重，每次跃动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
终于，在一片空旷的林间，白狼一脚踏空，重重摔倒在地。
巨大的躯体砸在地面上，激起大片的尘土，再也无力爬起，只能勉强扬起头，眼中燃烧着不甘和愤怒，直直盯着天穹。
天穹传出嘲笑似的轰鸣声，头顶上的乌云中酝酿着紫蓝的雷光。
白狼咬咬牙，绝望地闭上翠绿的兽眼。
随着巨大的雷声炸响，疼痛却并未如约而至，白狼愕然，在被血雾浸染的视线中，一抹黛蓝色的身影闪现。
大片结界张开，蓝紫色的雷光霹雳啪啦在结界上炸开，天雷一道比一道凶猛，那名修士费力地支撑着破碎的结界，似是铁了心要挡在这头金毫白狼身前，不肯离去。
片刻，天雷终于止息。
尽管再不情愿，但天罚已然降下，那天上的乌云翻腾片刻，终于不甘地散去。
修士喘息着转过身，那是一名刚及弱冠的青年，他额头上凝出斗大的汗珠，看着身后奄奄一息的白狼，伸出二指轻压在残破的狼躯上，指腹间金色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输入白狼体内。
顷刻，白狼身上的伤处便好了大半，而修士则脱力的瘫坐在一旁，体力不支地昏迷了过去。
……
“我将那名修士驮在背上回了森林。“白狼回忆着过往，抬起莹绿色的双瞳看向被瘴气笼罩的天穹，沙哑的嗓音再度响起：“那时我已是狼群的头狼，知道这个人类救了我后，我的同胞们无人敢伤他，反而对他极好。“
“那名修士不久后便醒了过来，我族同胞为了答谢，叼来了许多秘境内罕见的灵草法器，甚至还有一本秘法。“
“那名人类收下了我族的谢礼，也与我族的同胞相处甚好，在这片森林中度过了几余天，但秘境洞口终要关闭，他也必须离去。“
“临走之时，我也得知了他是玄清阁下第一门徒……“
白狼眼神淬着剧毒，近乎是要将这三个字嚼碎在口中：“郝璟席。“
“郝璟席？！“王成失声脱口而出，身子猛然挺起，却因牵扯到伤口而痛的面部扭曲：“你莫要胡说八道！掌门怎可能——“
温楚宁虽非玄清阁门下弟子，却多少也听说过玄清阁掌门，毕竟他是修仙界第一位年纪轻轻便登上掌门之位的修士，登位时年方二十五。
白狼仅仅是瞥了王成一眼，眼中尽是寒意，嘲讽道：“呵，怎不可能？那你便听听你那位好掌门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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