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还早，学校正在上课。裴思隽不欲打扰，给班主任发了条消息，拜托对方转告小妹 ，下午放学的时候自己会在门口等她。
裴思隽在附近转了一整天，直到快放学的时候才赶过去。然后，他遥遥望见学校门口围了一圈的人，伴随着剧烈的争吵声。
越往近走，那声音就越清晰。
“我们是家长，你凭什么拦着我们不让进！你知道我们大老远来一趟，要坐多久的车吗！”
“我从刚才就说了，你要进可以，但得联系老师带你进，你自己进不了。”
“我见我女儿你凭什么拦着！你们是学校还是拐卖的啊？！”
“……”
裴思隽越听越觉得声音熟悉，脸上血色一点一点褪去，变得十分苍白。他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每走一步都无比沉重。
然后，他看到了那两张几乎是梦魇一般的脸。
裴勇和邵春华……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闹事的人主要是裴勇，邵春华只是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地站着，没有跟着一起闹，却也没有制止。
校门口的保安被裴勇缠得忍无可忍，怒吼道：“你们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再闹报警了！”
“报警？你报啊！我找女儿有什么错，有本事你报啊！”裴勇没脸没皮，“我女儿是高二一班的裴亚男，你要是不信你自己去问问啊！”
裴思隽终于忍无可忍，上前去一把将他拽住，低声吼道：“你闹够了没有？”
邵春华眼前一亮，像是看到了救星，“思隽！”
裴勇则来劲了，梗着脖子嚷嚷：“裴思隽，你还知道回来！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为什么不接，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
裴思隽看着他狰狞的脸，呸了一句，“你也配？”
裴勇一边骂着一遍就要上来动手，“嘿，死崽种……”
周围的人连忙拉架，“哎哎，不要打架不要打架！”
“……”
如果是在家里，裴思隽当然不怕跟裴勇动手。但是此时此刻，他并不想在妹妹的学校门口闹得太难看。
裴思隽沉着脸，一把擒住裴勇扇上来的巴掌，“你到底想干什么？”
裴勇甩开他的手，“老子联系不上儿子，不得找那小崽种问问？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给她塞钱。眼里只有你妹，没有我这个老子了是吧！”
“别吵了。”眼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放学的时间越来越近，裴思隽的脸色也越来越黑。
至此，裴思隽哪里还能不明白裴勇想做什么？
他根本就是来妹妹学校门口闹事的。学校才多大一点，八卦很容易就传得到处都是了，学校里的人指不定怎么看小妹。到时候事情闹到裴思隽那里，为了减小影响，他多半还是会给钱来息事宁人。
而现在，裴思隽刚好回来了，倒也省了事情传到他耳中的时间。
所以，现在要怎么做呢？
如果继续在这里跟裴勇纠缠下去，肯定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而且马上到了放学的时间，等到学生们一涌而出，此事悬而未决，只会闹得越来越大。等到八卦传得风风雨雨的时候，他的妹妹在学校里该如何面对他人的眼光？
裴思隽咬咬牙，终于还是说道：“你要多少钱？”
裴勇瞬间得意了起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终于知道怕了？晚了！”
裴思隽的语气却格外阴沉，“少废话，不要钱就滚。”
裴勇被他的气势震得一凛，骂了句脏话，报了个数字。
“等会儿打你账上，赶紧滚。”
“哼，你最好是说到做到，要是敢反悔，老子天天来这儿闹。”
说完，裴勇得意地扬长而去。邵春华苦着一张脸，临走之前神情复杂地看了裴思隽一眼，最终还是亦步亦趋地跟上了裴勇的步伐。
待他们走后，人群之中开始窃窃私语，对于刚刚那桩闲事津津乐道。
裴思隽站在其间，默然无言。
那种被众人围观、被看客窃笑的感觉，再一次将他包裹起来。紧攥的拳头微微颤抖，极力地掩饰着他此刻的痛苦与绝望。
可他没有露出任何害怕或是惊怒的表情，只是挺直腰背站在那里，不肯向任何人显露出脆弱来。
放学铃声响起，看客们的注意力渐渐散去，向校门里张望，关心起自家的孩子。
也许他们会在回家的路上聊起刚刚那支插曲，然后一笑而过，抛在脑后，转而谈起今天在学校里学了什么东西，又或是今天晚上吃什么这些零零碎碎的问题。
简单温馨，普通寻常。
却是裴思隽二十多年都未曾拥有过的美好日常。
明明已经做好了不再给他们一分钱的决心……可为了小妹，裴思隽再一次向裴勇妥协了。
裴勇刚才说，如果不给他钱，他就会一直来小妹的学校门口闹，裴思隽丝毫不怀疑他能做到这一点。
如果真走到了那一步，他的妹妹该如何在学校里自处？
裴思隽已经不敢再继续想象。
诚然，他早就明白，只要小妹还在这边上学一天，他就永远不可能真正和原生家庭割席。
但……
裴思隽依旧恨透了这个软弱无能的自己。
鼻头好像忽然有些酸涩。
不，裴思隽，不能哭。
你要笑着，即便命运再怎么嘲弄你，你也一定要笑着。
微笑亦是表达愤怒与反抗的方式，它会引领你走向你想要的终局。
而且……你是哥哥啊。
怎么可以在妹妹面前哭呢？
裴思隽硬生生地将那股酸涩的感觉逼了回去，然后，他抬起头，看见了阔别已久的妹妹的脸。
女孩面容清丽温婉，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段孩子的成熟。
她显然也看到了裴思隽，瞬时笑靥如花，遥遥地挥舞着手臂，冲他呼唤：“哥哥！”
裴思隽终于露出一个发自真心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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