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自逸猛地僵住。
手上把剑的动作也跟着收回。
他抬头锁住掠影叟视线时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说谁的？”
“不认识啊？”掠影叟看着他：“双醉之一啊，珠红鞭还不够江湖闻名的吗？”
这回不只顾自逸没有什么反应，其余几人也都跟着一愣。
江湖中人多以随手武器或随身标记为名号行走，可谓之“器在人在”。
如今这半截珠红鞭落在大盗手中，而“竹春珠红”的名号却还游走在江湖……
马光哆嗦地快些：“你是说苏长净的珠红鞭被你盗了？”
掠影叟皱着眉：“我哪有那本事……我师父传与我的，说日后行走江湖便是响当当的名头。”
几人：“……”
顾自逸微顿：“你师父……在哪盗的？”
“重要吗？”掠影叟把脑袋缩着，没看他，只笑着说道：“没想到还真给你们震慑住了——”
他话还没落，颈侧骤然再度抵上一柄开刃的剑，偏侧的外皮被割破，血珠从剑刃上滑落。
顾自逸冷眼看着他，低声：“在哪盗的？”
“……嘶，”掠影叟被他这举动惊到，没等反应过来那剑刃又深了几分，活似下一息他便该脉断血喷气绝，他连忙吼道：“等等等等……我说。”
顾自逸蹲下身子与他平视，目光里压着些沉。
“我师父曾盗过一次十方阁，那里宝玩尸体多……但也是在出十方阁的途中不幸……”掠影叟生怕顾自逸一个手抖自己就没命，温和地说：“我近来没多盗，只是在转运一些他当年盗到的东西……”
柏安从旁而站。
看着顾自逸紧绷的脊背和攥握得有些发颤的手，往前轻轻卸下他的剑，在他耳边说：“你怎么了？”
顾自逸缓缓站起身，扶上他手腕往外退开两步，轻摇头：“没事。”
柏安瞥了眼掠影叟，旁边于维像是明白过来他的指令似的，勾过马光一起把掠影叟搬了出去。
柏安扶着他：“他口中的苏长净是谁？”
顾自逸看着他，眼里蒙着一层淡淡的水雾，但转瞬即逝，他轻摇头，言辞坚定地说：“我要去十方阁。”
柏安微愣：“做什么？”
顾自逸没答，兀自往屋内走去。
柏安跟了上去。
店小二自昨夜黑雾出现后便未曾出现过。
掠影叟被刀架脖子上时说：“那玩意儿本来就不是人，来自哪儿回到哪儿，自然就成黑雾了呗。”
“黑雾是什么？”
“魂气呗，”掠影叟看傻子似的看他们：“十方帮里的好玩意，遇鬼吸鬼，遇人迷晕。”
“有法子治吗？”
掠影叟摇头：“我哪里知道，这玩意是洛帮主亲手研制的，恐怕除了她，也只有丧墟女主人能解了……不过你们知道也没用，瞧着你们也斗不过。”
“……”
盘问完能盘问到的，于维和马光齐手将掠影叟锁绑在偏房里，在客栈里找寻能用的器具。
顾自逸坐在门槛旁，两指夹着根狗尾巴草，极轻地问：“你识路吗？”
柏安回道：“去哪儿？”
“先回一趟珠玉堂，”顾自逸神情有些忧郁：“还不知道冰桃雪藕他们在哪，还有我的浮雁松云剑……”
说道这里他轻顿，扭头看向柏安时笑了笑，说：“你现下还会怕松云剑吗？”
柏安轻顿：“不会。”
“啊……想来也是。”顾自逸心道那岂不是少了根驭鬼的宝器，但面上还是春风和煦：“我能看看你的剑吗？”
柏安把腰侧挂着的剑递给他。
顾自逸接过，指尖摩梭在剑鞘漂亮且有质感的纹路上时，不禁问道：“这剑……有名字吗？”
柏安目光从剑身挪到顾自逸脸颊，轻声说：“没有。”
顾自逸抽出剑，当空一指，黑亮的眼瞳里映射出剑刃雪亮的剑光，他勾了下唇：“想要吗？”
柏安微愣：“要……什么？”
“剑客自是要有剑名，行走江湖才不至于人剑无名，”顾自逸微微垂下眼皮，声音轻了些说：“更不至于想要寻人时，却说不出什么特征名号。”
柏安看着他：“那你帮我取一个。”
顾自逸起身操剑而舞。
历经几个日夜折腾的云衣已然有些凌乱散烂，他腰身运气时衣衫环动，起伏间云衣飘然，活似月光变作人的模样在利落起舞。
招式狠劲，收尾凌厉。
试完手感，顾自逸轻轻勾唇，剑入剑鞘一把飞掷给柏安，说：“便叫回云龙吧。”
柏安接剑：“回云龙？”
“嗯，”顾自逸笑了笑：“你要不要？”
柏安看着他，掂了掂手里的剑：“要。”
-
按照之前的路线往思昭城的方向走，一日的时间便可抵达城内。
马光驮着掠影叟走，中途休息时将掠影叟捆在路边的树上。
还没休息明白眨眼间掠影叟便已没了踪迹。
“？”马光眨了眨眼：“人呢？”
顾自逸倚在树干，轻声说：“走了。”
马光看向他：“你看到了？”
“嗯，”顾自逸说：“他没什么用，带着反倒累赘。”
马光抹了抹额头上的累：“……那你们不早说。”
“你也没问呐，”于维在旁打趣：“再说正好能整治整治你这身英姿勃发的□□，何乐而不为呢？”
围着马光的是一片由衷的笑声。
马光：“……”
抵达思昭城时黄昏落尽，天色渐染墨黑。
珠玉堂内外灯火灯明，热闹气简直要溢出来——里头的酒宴欢庆声甚至比飞英会当天还要满乎。
马光扭过头来：“这……”
于维趴在墙头小声说：“装呢，估计外面的以为我们正在里头快活呢。”
“我们要怎么做？”马光看了看于维，又扭头看了看旁边的顾自逸：“总不能单枪匹马地闯进去找死吧？”
顾自逸默着，过了一会儿才说：“闯进去。”
马光震惊地睁大了双眼：“啊？真闯啊？”
顾自逸点了点头，抬手拍了拍柏安的背，说：“他在呢。”
柏安偏头看着他。
马光看过去：“这位柏公子很厉害吗？”
“是啊，”顾自逸说：“打十个你不是问题。”
马光：“……”
事实证明顾自逸还真没开玩笑，从墙头翻下去后利剑出鞘，登时便杀入堂内。
闹哄哄的那群人显然没料到有此变故，喝得通红的脸看过来时还带着那么点儿……娇嗔。
顾自逸甩出残余的几根银针便劈头夺过利刃，挥砍时柏安即刻跟上趟来。
他动作幅度不大，甚至基本是站在原地的，手腕翻转间利剑横飞，先前冲上来的几位顿时间就碎着回去了。
主宴的陶般冲出来时眼里的震惊能装一箩筐。
他愣了半天才开始吩咐人围上去，一时间人流乱七八糟……
马光站在前面按顾自逸的指示尽可能护着于维和云泉，三人抱成一团不敢往前冲。
只是在刀光剑影里于隐蔽的树下向斗乱的那处投去一瞥。
“这位柏公子是何来历？怎生如此厉害？”
“不知，未曾听过柏扶桑这人，估计是顾府藏的宝贝，护顾小公子周全的吧。”
“我日后有些钱财也要去寻这么个人物，从此江湖纷争也动不了我脑袋分毫。”
“难呐，不过我听说顾小公子身边还有位雪藕兄，原叫什么来着我忘记了，但也是个武功极其出众的，顾小公子好福气啊。”
“雪藕兄——诶，那是吗？”
正说着呢，就见十几个人头上飞越过来一把利剑，像是有所感应，顾自逸跳起身一把夺过利剑，利剑出鞘寒光漫天——那赫然是：浮雁剑。
随后四五名男子立刻冲出来迎到顾自逸身前。
为首的那位便是雪藕。
旁边冰桃冲出来喊了声：“小公子！”
顾自逸微愣，愣完他牵唇一笑，一时间没注意到眼前正要挥下来的剑，反应过来时却有些躲避不及，他只能保守式地以剑相抵抗。
意料中的重力没有来，柏安不知何时飞到他身前一剑挑穿那人的脖颈。
柏安头也没回地说道：“站我身后。”
顾自逸看着他的背影，轻顿后开始打量来的那些人。
倒是巧了，是钟策那帮人。
陶般在堂内连退几步，不可置信地看着多出来的这些人和渐渐倒下的自己人，一时间惶然地扭头看向屋内。
屏风映出两位女子绰约的身影，正对坐谈欢着。
陶般一个没忍住走到屏风旁，喊道：“两位姑娘，有人闯进来了……”
屏风内芙蓉谢拧眉：“几个人都处理不好要你何用？”
陶般默默地没了声音。
“没出息的东西。”芙蓉谢怒斥一句，正要起身，就被对座那位女子牵住了手，手腕被拉住，芙蓉谢不解地看向她：“你这是做什么？”
那女子说：“我去。”
芙蓉谢笑了笑：“你可不是爱掺热闹的人，怎么突然有兴趣打打杀杀了？”
那女子半边脸扣着赤色面具，露出的那半张脸脸色苍白红唇妖冶，她轻勾了下唇，赤色的长指甲指向外头，声音极度娇媚，她说：
“外头那位公子，杀了我几百只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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