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血止不住了！”
宋福突发恶疾，此刻在手术台上，只剩最后一口气。
发病之初，她就怕极了手术失败，直呼自己没救了，肯定挺不过去。
但按照她以往的经验，越是让她悲观焦虑至极的事情，越难以发展为最坏的结果。
因此，她短短二十多岁的一生，总是活得战战兢兢。
“唉，还是没救过来。”
再次醒来，宋福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身体也完好无损。
“怎么回事？”她着急忙慌地摸出手机，却既连不了WiFi，又没有信号。
“你醒了。”周遭响起陌生的男声，似环绕音，又似在正上方。
“别找了，你观测不到我。”男声再次出现。
这时宋福正仰着脖子，但无论她朝向哪里，花洒般的环绕音总是相对她的头顶位置不变。
“你在我脑子里？”宋福努力压抑突突的心跳声，试图让乱窜的眼球安静下来。
男声隐隐约约带着笑音：“不，我只是在观测你。”
宋福逃避似的从窗台上往下望——空无一人。行人车辆、飞鸟走兽，仿佛凭空消失，甚至连树梢都一动不动。
想起不久前的病痛，她抛出了最相信的可能：“我死了，是吗？”
“嗯……这要看你怎么理解‘死’字。”
“你还挺严谨。”宋福说得沉闷。
她会担心桶装方便面里没有叉子、快递被撞得破破烂烂，更会担心自己被他人监控、家里进歹人，以至于每天回家都戴着头盔，提着电锯，检查各屋的床底柜子。
虽然怕疼，却从不担心“突然离世”本身。
她生于一个普通的家庭。父母早年离异，分别再婚生子，她辗转于两家长大。
虽然父母爱她，但她知道，自己从来不是那个唯一和最爱。父母给予自己的爱，也更多出于责任。
上了大学后，宋福勤工俭学，尽管偶尔与父母通话联系，却从没回过家。
因为只要她回去，一定会有人不开心。
“我现在就担心一件事，”宋福郑重其事地说，“既然我现在在这个……空间，该不会回头又要死一遍吧？”
“嗯……这要看你怎么理解‘死’字。”
“你是人机吗？”
“不，我不是人，也不是机，只是在观测你。”
“那你为什么要观测我，我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
“任何地方。”
宋福摇了摇头，心说这‘人’真是个智障：“那我该怎么称呼你，智障可以吗？”
“我不是智障，你可以叫我‘喂’。”
“那多不礼貌，而且也不顺口，要不喊你‘喂喂’？”
“可以，但没必要，因为我随时都可以与你交流，也能收取到你那些与我有关的意念，比如你刚才心里骂我智障。”
宋福脊背发凉：“那我在你眼中不就是透明的？能不能给我点**！”
“可以，但没必要。这里只有你我，这里的一切也不会被其他你我能观测到的‘外界’所知。”
“那意思是……你我观测不到的那些‘外界’，还是能知道？”
“可以这么理解，但没必要担心，因为他们看我们，就像我们看蚂蚁。而这只是个比喻，实际上还不如蚂蚁——”
“行了，”宋福打断他，“我知道了，那就无所谓了。但这里真的安全吗？你把我弄到这种地方，是不是想害我？”
“这要看你怎么理解‘害’字。”
宋福终于被这人机对话搞得火冒三丈：“你比我高级那么多——能观测我，但我不能观测你，能不能屈尊降维理解一下我们凡人的语境？”
“事实上，你我并无本质差别——”
“都说了让你用凡人的语言习惯来理解和沟通！”宋福几乎是靠喊着说这句话。因为她怕得发抖。
她突然意识到，在之前的聊天中，有几句她根本没说出口，就那么靠意念交流了下去。而且自己没有丝毫不适，仿佛本该如此。
这种不寻常的现象，让她胆颤。
她突然想到那些电影小说里的情节，觉得自己说不定手术成功了，但被用了某种最先进的除疤止痛药剂，让自己发现不了端倪。
然后被植入大脑芯片，放进这个和她家一模一样的实验室，被成百上千人观测。
等试验后失去利用价值，就被伪装成手术失败，进行保密销毁……
不，说不定他们已经用假尸体，成功伪造了死亡。
“你不要异想天开，或者说，你要再异想天开一点，不要用人类的思维去想现在的情况。我可以证明你已经离开原来的世界，你可以向我许愿，你想要什么？”
“我要大别墅，”宋福脱口而出自己最大的梦想，因为她实在想有一个自己的家，“法式装修，还要有大花园。”
“没问题。”
“靠。”宋福此生说的脏话屈指可数，这就是其中一次。
没有预告，也没有准备动作，只一眨眼的功夫，宋福原来的房间就成了法式大别墅。她现在站在一楼，环顾四周，然后向花园飞奔。
这里种着许多她不知道品种的粉色小花，蜜蜂环绕，鸟儿啼鸣，是名副其实的鸟语花香。
“不对啊，刚才一点风都没，现在却跟原来世界没什么两样。”宋福伸手一路触碰，确认着眼前的一切。
“你说了，让我用人类的思维去理解，所以这个空间目前和地球没什么区别。”
“行吧。”宋福想了想，又说，“该不会是你当场把我搞晕了，然后把我挪到这里来唤醒？之前我那房间没有风，也是因为窗户是投影？”
“你还真是多疑。”
“这叫小心。”
“可你再谨慎，也摆脱不了现状，不是吗？”
“谁说的……”宋福撒丫子就跑。
她确认了现在在户外，周围又空旷无阻拦，所以想碰碰运气。
但不详的男声再次响起：“我还可以继续证明。”
紧接着，宋福感到自己身边的空气变得浓稠，四肢像陷入了胶水，只有吸进鼻腔的才是正常空气。没一会儿，就扑腾不动了。
“这是幻觉，是我脑子里的芯片在起作用。你看，我不是还好好呼吸着呢吗？”宋福反驳。
“我伤不了你，也不想让你痛苦，所以没让你窒息。现在，我换一种方式。”
“靠。”
宋福周围的场景，瞬间变成法式大别墅的第二层观景台。而事实上，究竟是她在动，还是场景在动，她已经分别不清。整个过程，没有一丝移动的迹象。无论发梢还是衣摆，都没有任何可疑的摆动。
“说说看，你还想要什么。”男声从容响起。
“多到花不完的金子。”
“小意思。”
紧接着，花园远处就凭空出现一座巨大的山。从宋福所在的位置，根本看不到山顶。甚至只是这样看着，都晃得让人睁不开眼。
因为这是一座名副其实的“金山”。
但宋福并未欣喜若狂。
“我要手机充电器，还要有信号和WiFi。”
“没问题。”
紧接着，宋福的手机信号WiFi纷纷满格。她打开社交媒体，却发现一切内容都停留在她来这里之前，无法刷新。
“这是怎么回事？”她质问男声。
“你只要了信号和WiFi。虽然我知道你跟我要这些，是为了正常使用通讯设备，但在这里，不可以。”
“是‘不可以’，还是‘不可能’？”宋福咬文嚼字。
本以为能立即回答的男声，不合时宜地停顿了一下：“不可以。”
“那我要你把其他人也拉进来。”
“不可以。这里只能有你我。”
“为什么？”
“你未来会知道。”
宋福彻底死了心：“我该不会一辈子都待在这里吧，还是说等你们试验结束了就弄死我？”
她在话里挖了个坑，看男声会不会否定“试验”二字。
“第一，这不是试验。第二，你不会一辈子都在这里。”
“那我要怎么才能回去？”
男声沉默。
“行吧。”宋福往沙发上一躺，“那个金山我不要了。反正花不出去，在那放着既占地方还挡阳光。”
“好。”
就像按了撤回键，金山凭空消失。
宋福打量着室内的雕花圆柱，水晶吊灯，还有一看就价格不菲的手工地毯，不真实感渐渐驱赶着她的意识。
“你太累了，吃点什么吧。”男声刚毕，桌上就出现了各式各样的美食。
一边是剁椒鱼头、煎饼果子、烤羊肉串，搭配香扑扑、白花花的馒头米饭。另一边海鲜披萨、黑椒牛排、奶油浓汤，配奶油蘑菇面包碗。一旁还有绿豆糕、桂花糕、芋头酥、豆沙包、凤梨酥、双皮奶。
天南海北，酸甜苦辣，全是宋福爱吃的。
事到如今，宋福决定听天由命。就算前方有厄运等待着她，也要先饱餐一顿再说。
“你说，我都到这地方了，怎么还会饿？”宋福一边细嚼慢咽，一边用意念跟男声聊天。
“你不想感受到饿吗？其实也可以……”
“不。”
“好。”男声答应得果断，但依然没什么感情。
宋福继续问：“这些吃不完怎么办，你会让它们消失吗？”
“只要你想。”男声回答。
“和那座金山一样吗？它们到底去了哪里，你怎么做到的这些事？”
男声比刚才略显迟疑，依次回答着宋福的三个问题：“和那座金山一样。它们去了来时的地方。至于办法，我没法让你知道，因为超出了你目前的理解能力。”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理解呢？”
男声沉默片刻：“理论上，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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