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行。”男声几乎是在瞬间做出反应。因为宋福刚才想的，不是鹰隼飞机的上天，而是星辰大海的上天。
“为什么！你连金山都能挪来，把我送去太空有什么难的？”在宋福眼里，挪金山十分不可思议，探索星辰大海也同样不可思议。就好比对于大多数普通人来说，拥有一千亿和一万亿，其实没什么区别。
但在男声眼中并不：“这里的自由，仅基于你之前的‘日常’。如果你活在几千年前，这里甚至连电都不会有。”
宋福不服气：“可载人登月都家喻户晓了。”
“但那并非‘你’的日常。”
“大别墅和金山也不是我的日常啊。”宋福不理解。
“从规格上来看，是的。就像你觉得一千亿和一万亿没什么区别，在我的角度来看，金山和大别墅，跟你之前的生活是同等规格。”男声显然全程读取了宋福那些飘忽的意识。
“行吧，反正无论如何都你说了算。”宋福认命。
“准确讲，不是‘我’说了算，是规则说了算。”男声不合时宜地反驳。
“行吧，反正你说了算。”
男声无语。
“那坐飞机呢，跳伞呢，总可以吧？”宋福退而求其次。既然无法探索宇宙的广度，那就只好追求生命体验的宽度。
“可以。”
男声语毕，宋福就穿着专业装备，坐在空中一架飞机上。
不等男声交代，便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你还准备得挺充分。其实我戴不戴这些都无所谓，只要你能在摔死前捞住我。”宋福感受着地心引力，品味着五脏六腑被迅速牵引的刺激。
“没有护目镜，你会睁不开眼。”
“那倒也是。降落伞开关是哪个？”宋福也不计较，既然体验了，就体验全套。这种极限运动，如果不是在这个地方，她是绝不会参与的，更别提享受。
身下是无尽的汪洋，不远处是一座绿油油的岛屿，渺无人烟。
降落的感觉起初很新奇，但时间久了宋福便觉得十分难受，早早就拉了降落伞。
“果然，之前不尝试这些是对的，确实没什么好玩的。”宋福在空中，一边随风飘荡一边感慨。
她牵着降落伞，随心所欲地滑翔，无所谓是否落在陆地。因为男声会把她带到任何地方。
“但这景色确实不错，亲眼看和纪录片里确实不一样，很震撼。”宋福由衷感慨。
她一生从未刻意追求过什么体验，但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深深打动，心说这可能就是有几十亿年历史的自然的力量。
但她正经历的事，似乎比这几十亿年更不可思议。
“带我回家吧。”
瞬间，宋福就坐在了别墅花园的茶桌旁。桌上的水果还是之前的模样，连贪恋糖分的小飞虫都没有。
“因为你不希望。”男声回答了她对“没有小飞虫”的疑问。
“还能干点什么呢？”刚落地的宋福，脑筋还在飞转，哪里还顾得上深思小飞虫。
“上过天了，那就下海吧！”宋福果断决定了下个行动。
于是她此刻全副武装，在一艘游艇上。
“深海潜艇和太空飞船一样，不在服务范围内。”男声的语气让宋福联想到商场的导购。
“深海黑咕隆咚的多没意思，我就在浅海玩玩得了。”宋福倒不觉得遗憾。
“宇宙不更黑咕隆咚？”
“那能一样吗？”虽然人类对海洋的探索只有百分之二十多，但宋福觉得，比起遥不可及的太空，海洋显得没那么神秘。
或许是因为海水触手可及，而绝大多数人都无法接触大气层外的世界。
又或许是因为，人类本能地无法停止对美好家园的追寻。
宋福也不理解，为什么自己终于过上了神仙生活，却还是忍不住索要更多。
总之，依次尝试了跳伞、潜水、登山、看极光等一系列打卡活动后，宋福终于回归了她的平淡日常——每天睡饱吃足，看看花草，逗逗小鸟。
“你的规矩还真奇怪。昆虫小鸟、鱼虾螺蟹可以出现，就是不能出现人。”宋福这些日子总觉得少些什么。
虽然她日常也不是钟爱社交的人，但像这样一点人气都没有，还是不好适应。
至于她脑子里的男声，她从未把他当作“同类”。
“不仅是人，像小猫小狗这种典型的陪伴动物，也不可以出现。”男声补充道。
“现在很多人养鹦鹉呢，小鸟也可以是陪伴动物啊。”
“所以这里没有鹦鹉，只有些不亲人的燕雀。”
“难怪……”经过这些日子，宋福也算了解了这里的规则。简而言之，这是个只有她一个高等智慧生物存在的世外桃源。
至于为什么没把男声算上，依然是因为他还没被宋福看作“人”——尽管依他所言，他们两个本是同类。
就这样悠然自得过了不知道多少天，宋福开始想尽办法撬开男声的嘴。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把我放在这里，什么目的？”
“你已经问过很多遍了，我也早就说了——到时候你会明白。”
“有必要把我孤立起来，不跟任何人接触吗？”宋福此前从未想过，没有“人”的自由人生竟会如此无聊。
她无数次想放下所有包袱，摆脱所有人际关系，逃到只有自己的地方。却从来没想过，这个梦想美好的前提，竟然是“仍有与人建立联系的机会”。
她在这里做了所有自己想做的事，到头来发现还是最喜欢每天追剧打游戏的悠闲生活。
她现在拥有了健康、时间，还有曾经想都不敢想的得力帮手，却发现自己那些不可思议的理想，全跟其他人有关。
她想种粮食、发展生产力，让世界永无战争、饥饿。还想推动改革，建立制度，让每个劳动者能拥有自己的劳动成果。更想研发太空飞船，探索宇宙的边际，文明的可能……
可这一切，都离不开“其他人”。如果没有“其他人”，她找不到这些事的意义。
更何况，她一个平凡人，一个普通大学生，根本做不到这些。
如果不是这些高远的心愿，还有“养活自己”的基础需求支撑，她就不会有什么求知欲，更不会如这些年一般埋头苦学。
“如果我从出生就在这里，而不是原来的世界，这些愿望就根本不会诞生。”宋福感慨道，“那我是不是应该适应这里，摆脱曾经的思维？”
“随意。”这么多天过去了，男声尽管被宋福千磨万磨，却没有丧失一点耐心。
“那样的话，我就能回去了吗？”
男声沉默。从宋福来这里开始，只要提到“回去”和“死”，男声就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绝口不提。
期间宋福尝试过从高处失足，却没有一次不被男声救下。而男声知道她这么做是试图改变这里的规矩，所以也不怎么惊讶。
至于其他伤害自己的方法……宋福怕疼，不愿意尝试。也确定了——就算尝试，也没有任何用处，因为这不是穿越剧。
总之，这个没感情的死脑筋绝不会透露一丝一毫秘密。
“无所谓了。在这里挺好，除了不适应。”宋福突然想学点东西，趁着现在有无限的时间和健康，想为回去后做打算。
“你想学什么？”男声显得很积极。
但宋福左思右想，也不知道学什么好。
她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什么感兴趣的东西。
就连追剧和游戏，也比不过那些一天能坚持十几个小时的人。
“慢慢来，不急。”男声似是发现宋福越想越紧张，罕见地出口安慰。
“因为你能不能回去，还说不定。”——谁知下一句，就打破了宋福“认为他温柔”的错觉。
宋福虽然很想学点什么，可她自认智力平平。无论比脑筋，还是比热爱，都比不过那些热衷钻研的人。
那就为自己学点什么？
可这里什么都有，还学什么呢？
如果是为“回去”后的人生打基础，宋福扪心自问——现在根本没有那个动力。
以前好好学习，考到好大学，再努力拿奖学金，是因为宋福身处“那样做才是最优解”的环境。现在环境变了，宋福的心境也变了。
以前不向上会饿死，最坏还会无家可归。
而在这里，要美食有美食，要豪宅有豪宅。还根本不存在金絮其外的坏果子、翻车菜肴，更不会有装修的种种材料、管道和工艺问题。
就算宋福有无限的钱，只要在原来的世界，就无法彻底远离意外和危险。
而这里，除了不能参与社交，跟天堂没什么两样。
男声的能力，可以无视宋福的大部分常识，打造只属于她的仙境。
宋福打量着面对电视的沙发：“这个还是不舒服，换成人体工学椅。”
又望着大厅的另一块空地：“这里摆个升降桌，加个顶配电脑，还要oled的显示器，就42寸的吧。”
安置好一切，宋福瞧了瞧身着牛仔裤卫衣的自己，问男声：“你会化妆吗？”
瞬间，宋福就身着黑色礼裙，挽着发髻，踏着小高跟，和别墅奢华的装修相得益彰。
不等宋福想，男声就竖了一面落地镜，稳当当落在她面前。
“哇……”宋福吓了一跳。为了省钱，她从没在外貌上下过功夫，购置服饰只以得体、舒适为标准。像这样“不日常”的衣服，长大后还是第一次穿。
“你真是无所不能啊。”宋福来到这里经历过上天下海，却还是对男声高超的化妆水平最为震惊。
原因无他，自己完全不擅长罢了。
“你能教教我吗？”宋福几乎贴在了镜子面前，仔仔细细端详着自己变了样的眉宇唇角。
“可以。”男声应允，随后变出一套化妆桌椅，桌上琳琅满目——都是最适合宋福的化妆品。
男声的教学准确、精细，只是宋福的手有点不听话。
“眼线原来这么难画吗？”
“不急，熟能生巧。”
经过一番努力，宋福终于完成了自己人生第一幅妆容。
“嗯……还是你画得更好。”宋福略有遗憾，转头研究着这些瓶瓶罐罐。
男声没有回答。他总是只在“需要自己回复”的情况下回话，其他时候则惜字如金。
“这些护肤品真的有用吗？话说回来，我既然在这里，那你是不是可以直接让我皮肤变好？”宋福展开联想。
“一定程度上的话，可以。”
男声说完，宋福突然发现自己嘴唇变得水润。凑近镜子一看，确实好了一些。但因为宋福本身脸上就没痘，所以没那么明显。
“那能让我山根再高点，睫毛再长点吗？”宋福逐渐想要更多。
“不可以。”
“为什么？”宋福问。
“你以后会知道。”
“你以后会知道。”
异口同声后，宋福笑了两声：“无所谓了，不可思议的事情太多，也不差这一件。而且这里出了你我，没有别人。变得好看，给谁看呢？”
“美丽的事物总是使人愉悦。”男声反驳。
“同意。但对不爱照镜子的人来说，不一定非得局限于自己的美。”
宋福对着全身镜，转了一圈：“把我变回去吧，高跟鞋还是太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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