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月整的武课，恰至入伏。
酷烈的阳光暴晒于肌肤上，演武场上未有内力护体的弟子们衣襟上已然凝结出一道道盐霜。
这本是一场自然的酷刑，但弟子们却一个个激动得更加卖力地练习，原因无他，今日便要进行弟子间的配合赛了。
这可是第一次与同辈较量的机会，往日与姜无易一对一练习，半大的孩子们取得进步后难免会有些心高气傲，如今便可真正意义上面对与自己心智和习武时间差不离的对手，这也是检验各自天赋的好机会。
谁不想被称一句天才？
可能也就是冷雨泠和禾归二人了。
一个不能理解同辈们激动的情绪，一个则是多年纨绔经验之谈，什么树大招风啦，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啦，这些个落井下石的事情放到天才陨落之上，不就成了落人口实的祸根。
姜无易望着这两人的松弛气氛，也忍不住扶额苦笑，也不知道这场较量能不能激发两人的斗志。
午时一到，姜无易便开始宣布这次比试的规则和奖励：
“本次比试两人一队，自行组队即可。第一名的队伍可以获得藏书阁内层的停云功法借阅，至多一人一本，第二名则是可以获得两颗净髓丹，第三名可去内门修行一日。”
本就激动的弟子们听到这句话更是两眼放光，恨不得立马开始比试，但是修行到今天还是给弟子们磨平了急性子，哪怕是言川一行人也只是握紧了拳头，没有更加出格的动作。
“现在给诸位一盏茶的时间，请自行组好队，若最终不能双向选择出合适的队友，我会给不能做出决定的弟子直接组队。”
弟子们得到命令后大部分便行动起来，平时关系好的弟子做出决定比较迅速，但也有犯难的弟子踌躇不前，还有三人关系都很好，无论谁和谁组队都会有人落单便迟迟不能决定的，以及冷雨泠与禾归。
冷雨泠是因为平时话也少，练得也狠，每次结束训练都带着一身杀气伴着一身伤，自然形成了生人勿进的气场；禾归则是因为这把扇子看起来太弱，他的人际关系倒是还好，但也只是还好，他能和所有人说上话，却从不说掏心窝子话。
这二人之间便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真空地带。
一盏茶的时间很快过去，姜无易将弟子们的动向看在眼里，不过本就打算让那二人一组，但是考虑到配合赛还是自愿组队效果更好，就放弃了这个想法，这可倒好，最后的结果还是遂了他的愿。
姜无易幻化出十五对内力手镯后精准地投放给每个弟子，见众弟子本能地接住，他开口道：“手镯颜色一样的弟子为一队。没有分好队的弟子们也是如此，和你手镯颜色一样的弟子就是你的队友。”
冷雨泠看着自己墨黑的手镯，与同款黑镯子的禾归对上了眼。
禾归挑了挑眉，哟呵，好运气。
说起来好像还是第一次和她交流，虽然后面还得和言川狼狈为奸，也不妨碍现在与未来的受害者和平相处，于是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收拾出一个惯用的微笑向冷雨泠打招呼：“冷雨泠是吧？咱们接下来就是队友了。”
“嗯。”
禾归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有点坐不住了，接着自我介绍道：“我名禾归，禾苗之禾，归乡之归。”
“好。”
冷雨泠看对方欲言又止的神色，反应过来可能是自己说少了，便直接上前两步说起两人的战略：“我负责远攻，你比我适合近战，比试不得下杀手，我箭重，只要射中便可以结束比试。”
禾归看这人不是装出来的冷性子便也接着交代自己的本事：“我身法好，能放风筝。”
“放风筝？”
“就是让对方跟着我的节奏移动，不过如果对方一开始就冲着你来我可能拖不住。”
冷雨泠摇了摇头：“我可以应付。”
在将弓练到第十天的时候姜无易便想到了这个问题，大部分人都会认为使弓的武者不擅长近战，那就会用近战的方式来针对她，如果到了近身的地步，必须让冷雨泠有这个近战的本事才行。
姜无易直接说做就做，将冷雨泠的弓改造了一下：考量到长弓本就有足够的体量，冷雨泠的力量足够，便直接将这柄弓的内芯加上沉铁。外部再加上内力作锋，作为重武近身防守反击应当是不成问题。
接下来的大半个月姜无易几乎抽出一半时间来进行近战训练。
时间拉回到比试开始，十五支队伍依旧是抽签的方式进行对决，第一场十五进八会有一只队伍轮空，好巧不巧是言川和羊角辫这支队伍。
冷雨泠和禾归对上的是两位女弟子，一个使得是鞭一个使得是枪，都是近战中距离相对较长的武器，鞭能柔能刚，枪则大开大合，而己方两人一个极近一个极远，这场较量就得看双方战略与配合了。
谁曾想一开始就出现了意见的分歧。
禾归认为应当先把使鞭的弟子淘汰，冷雨泠则认为应当先淘汰使枪的。
见谁也说服不了谁，禾归便直接建议一人负责一个想要淘汰的，谁也不干扰谁。
冷雨泠接受了这不是生死之争而是比试的事实，将更完善的理由咽进了肚子里。
比试，那便一较高下即可。
姜无易还是使用了最为熟练的钟声，钟声响起时比赛开始，以一队全部淘汰为准。
“比武点到为止，不可下杀手。”七个姜无易分身的声音在擂台外同时响起。
“是。”所有擂台上的弟子齐声应道。
冷雨泠在踏上擂台之后便立刻用左手将弓握在身前。
这个持弓方式是为了便于近身防守，她已经做好了会先被针对的准备，瞥了一眼拿扇子扇风的禾归，她默默攥紧了弓。
“铛——”
此次的钟声较训练时悠扬许多，但气氛却在敲响那一刹那达到最紧绷的状态。
对方的判断和冷雨泠的预想出现了差池——禾归受到了两人的同时进攻。
扇面大开，禾归左手持扇，内力催转到极致使得扇骨在充盈能量后显得近乎透明，对方的长鞭则是没有采用与枪一般的直刺，而是选择了绕指柔的鞭法，将鞭绕成一圈使得禾归无法从平面上逃脱，而长枪则是从上而下直刺禾归头顶。
禾归看似已经被逼入死路，但却为冷雨泠的瞄准争取了最宝贵的时间：
他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不退反进，用扇骨去勾住正在收拢的钢鞭，而后以身为轴，将鞭勾到上方硬生生将这个包围圈破开了一个口子。
冷雨泠没有分毫犹豫便对着手持长枪向后方退去的弟子开弓，此人是唯一的变数。
“叮——”
是长枪被箭矢打落的声音。
武器飞下了擂台，此人自然也就淘汰了。
剩下二对一的局面就变得毫无悬念，禾归已经限制住了对方的行动，冷雨泠瞄准对方大臂时姜无易直接用内力将两人隔开并叫停。
这第一场胜仗，靠的是双方毫无默契的配合。
第二场比试则是定在半个时辰以后，不仅考验战术的分配，同样还要考验弟子们内力恢复水平。
胜利了的两人并没有多少兴奋之色，连禾归都沉下气来打坐纳气。
第一场淘汰的弟子被姜无易集合起来教导：“你们知道为什么会输吗？”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不好做这个出头鸟，但多少都心中不忿，有的抄起双手，还有的抿着嘴不抬头。
“失败无非失败在天时地利人和出差错。”
“诸位可赢一世，但是生死场上能也只能输一次。”
“记住，能让你后悔的失败，都不是真正的失败。”
姜无易感受到弟子们明显压制下去的躁动便不在多言，思考是为人的本能，剩下拓展出来的属于自己的道，便由自己去消化罢。
静心修炼总是会让修道者忘记时间。
第二场比赛接踵而至，两位一女弟子一男弟子，女弟子单手持斧，男弟子双手持一苗刀，这次对方没有两人都针对禾归，而是用斧对上了扇，用刀对上了弓，这刀的攻击距离较斧更长，斧和扇的攻击距离相近，但若劈开扇面在对面看来则会形成巨大的优势。
冷雨泠这边对上和长弓一般窄长的苗刀果断优先选择了游击战术，内力极速运转，步法凌乱但没有交叉，短时间的擂台游击让追击者找不到破绽进攻。
禾归那边看起来抵挡有些吃力，但泥鳅一般的身法亦是让这对手有些火气上头，开始使用压箱底的本事，一时间将禾归压制得有些抽不出身。
作为三十位弟子里唯一一位真正意义上的远攻者，冷雨泠利用了这一月磨炼出来的弓手敏锐的全局洞察力，仍是让她在三人的运动轨迹中找出了机会——禾归瞥见她搭上弓的右手心下了然，故意卖了一个破绽。
比武切忌情绪化，用斧弟子的恼怒显然让她失去了这次获胜的可能性——她错误地选择了一个后仰加力的动作。
冷雨泠右手使出爆发力，箭在弦上时她向姜无易递出了一个眼神，姜无易会意，在她瞬瞄射箭时向执斧弟子的心口加了一道护心盾，护心盾的外层应声碎裂，比武也在又一次的二对一中以禾归的近身缠斗加上冷雨泠的百发百中之中落幕。
仍然是半个时辰的休息，这次所有留下来的弟子都没有浪费时间，在下擂台的一瞬间便和伙伴一同打坐调息。
接下来是差不多战术获得胜利的四进二，同样获胜的队伍让冷雨泠的目光多停留了一瞬——言川和羊角辫？
禾归也乐了，这算是什么，先将合伙人打一顿再和合伙人一起坑现在的队友？
他也觉得打到最后挺意外的，但是又想到一个能占据自己脑海中未来规划全部的人，应该如此的，应该如此有本事才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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