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他们前往一个新的拍摄场地,叫枕溪滩。
贺北时有好几场吊威亚的戏份,都要在瀑布下面完成,为确保不出意外,剧组提前清了场。
流水鸣溅溅,空林萧萧兮。
贺北时穿一身飘逸灰袍,由工作人员帮助绑上了威亚。
这场戏份讲述的是主角二人误闯某个山派,触怒了阴晴不定的山主,山主贪图他们手中的宝物,命手下对二人追杀,刀光剑影,步步紧逼。彼时阿黑已研习武道之法数十月,竟于生死关头顿悟,体内爆发出极大的能量,仅用三击便震飞一众宵小,扭转危局。
还没开始拍摄,贺北时手中捧着一面镜子,试图理一理前额的发丝,被一旁的妆发老师制止了。他只好放下手,朝着空中吹了一口气,“星星,你看,我今天这个装扮是不是比前几日的乞丐装帅?”
一转头,方才还站在旁边的人不知道又跑哪里去了。
“元星呢?”
“被崔导叫走了。”
“去哪里了?”
那人摇了摇头,贺北时转头喊道,“齐昇!”
“唉,贺哥,”齐昇放下手里的一堆物件跑过来,“怎么了?”
“元星呢?!”
“被崔导叫走了。”
“我知道他被叫走了,叫哪去了?”
整个枕溪滩那么大,除却远处几棵大榕树,都是空荡荡的草地,没地方能藏人,贺北时仰头看了一眼瀑布上面的平台,心想难道上去了?
“刚才崔导发消息让二组的人开个小会,他们跟了另一场拍摄。”齐昇也四下望了一眼,“车子已经开走了,怎么?贺哥,你找元星哥有事?”
贺北时把镜子塞进他上衣的口袋里,郁郁不得志。
齐昇待在他身边久了,也能摸透他的心意,“你是觉得今天这么帅的戏份元星哥不能亲临现场观看,很遗憾?”
贺北时没说话,脸上神情变幻,表明他猜对了。
齐昇劝慰道:“贺哥,这两场戏都有点危险,如果元星哥在现场肯定为你忧心,不如我帮你录下来,等戏份结束了拿视频给元星哥看?”
导演在对面喊着无关人员撤离,一众人迅速收起地上的装备离开,齐昇也怕耽误拍摄被李导怪罪,准备走。
“唉,小齐,”贺北时在身后叫他。
以为有东西落地上了,谁知一转头,看见贺北时弯眸笑着,“待会把我拍帅点,发给元星。”
齐昇无语片刻,摆手道:“得嘞,你且放心吧,元星哥一定会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
白天的街市很热闹。
由于货车上装满了设备,工作人员从枕溪滩回宅院片场,需步行走过去。
元星跟随部队穿行在人群中,环顾周身,走马观花。
街市的中央有一十字路口,场地很宽,类似一个小广场。广场上停了辆货车,车厢展开铺成了临时舞台。农村有很多这种流动表演的戏剧班子,每次到来都颇受老少欢迎。路口围了很多看戏的人,他们剧组的车被堵住了,慢吞吞往前挪。
“是个洋妞在表演喷火,怀里抱着个小娃娃。”
“那小娃娃都不怕,还笑呢,真是可怜见的。”
听到这句话,元星耳尖一动,心中隐隐有预感了。
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埃琳娜抱着萨莎站在乡村大舞台上口喷火龙时,下巴还是惊掉了。
周围到处都是攒动的人头,他只能从商铺的过道下窜过去。
一个人穿得花花绿绿的男子坐在观众席头排位置,发色也非常显眼,正是贺东林。
他举着手机,拍摄台上妻子和女儿的表演。
元星拉开隔断架挤了进去。
贺东林弹掉一簇烟灰,坐姿矜贵,抬手道:“抱歉,这是我爱人的位置,请你移步。”
“东林哥,是我,”元星喊道。
贺东林转头,神情变得惊讶,“弟弟?!你怎么在这?我弟呢?他来了没?”
“他在剧组。”
“哦,可惜了,看不到埃琳娜精彩的表演。”
见他毫不担忧,元星:“东林哥,怎么能让埃琳娜抱着萨莎上台呢?这太危险了!”
贺东林依然淡定的录像,道:“这是埃琳娜他们一家的传统,她小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弟弟,思想不要那么保守,你看,萨莎笑得多开心呢!”
话音落地,舞台上突然呼地窜起条巨大的火龙,龙头似怒吼,直朝着观众的方向扑来。台下的人齐刷刷往后退,整条街市静了一瞬,进而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好!再来一个!!!”
埃琳娜被这阵仗鼓舞了,侧身含了口煤油,又接连朝空中喷了几个火球。
元星比真父亲还老父亲的心顿时揪紧,怕萨莎的脑门上的卷毛给烧没。
太危险了,要找个人好好跟贺东林说道说道。
幸好埃琳娜只是上台玩一玩,很快表演完就下了舞台,见到元星,主动打起了招呼,“嗨,弟弟?!又见面了。”
“嗨,”元星起身让位,摸了把萨莎的头发,还是软乎乎的,没有烧焦,心里放下心了,对他们道:“东林哥,贺北时就在枕溪滩那边拍戏,你们可以去探班。”
埃琳娜用抱娃背带把自己和萨莎绑在一起,贺东林按开她身后的背带按钮,把闺女抱了下来,从口袋兜里抽出湿纸巾,给萨莎擦脑袋。
见元星要走,他连连应着,“唉唉,知道了,你忙去吧,我抽个空去见见那小子。”
距离那次在高铁站外碰面都多久了,抽了十几天都没见他抽出空来。
元星低头给贺北时发消息,让他一定要教自己的哥哥,教他学会做一名“能保证孩子安全的好父亲”。
告别老大一家,元星开始忙碌,等再回到枕溪滩,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剧组给他们这群人分发了盒饭,到手是冰凉的,当了一天苦工就吃这个,众人的肩一同垮了下去。
元星端着盒饭,没胃口,想找到车把盒饭放进车里。瞥见远处空地上点起了一个很大的篝火,也是剧情需要的道具。现在属于休息时间,很多演员围在篝火前聊天,人群中央有个被簇拥的小孩,哥哥姐姐叔叔阿姨都抢着抱她。
元星定睛一看,是萨莎。
没想到他们一家人这么快就来了。
夜晚天光黯淡,他站在原地朝四周张望,李导坐在监视器前,眯着眼睛回放观摩白天拍摄的片段,元星想走过去,忽然撞见从一旁走过来的齐昇。
齐昇低头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盒饭,惊讶的问道:“唉?元星哥,你怎么没去车里啊,贺哥不是给你发消息了吗?”
“刚才太忙了,没注意看,”元星拿出来,好笑的问道,“除了他的自拍照,还给我发什么了?”
齐昇道:“贺哥怕你回来吃凉的对肠胃不好,让我去外面饭店买了新的,放在车里了。”
元星心中一暖,对他道了谢,往停车的那片空地走。
距离瀑布比较远的地方长了几棵榕树,榕树高大,挡住了剧组的灯光和天上的月光,晚上的凉风一吹,树叶沙沙作响,显得阴森森的。元星没打算停步,却忽然瞥见前方的树木下的一点红光闪动。
微小的红光一熄一明,在夜色的背景下跳动着,他盯着思索了好一会,才意识到不是灵异事件,只是有人坐在树下抽烟罢了。
挺没素质。
“别抽了,弄我一身烟味,你嫂子和萨莎不喜欢。”
红色的光移动,落在地上,被碾灭。
听到声音,元星渐渐看清了树木前两个人的轮廓,一时顿在原地。
贺北时和贺东林。
“萨莎连煤油味都喜欢。”贺北时被夺了烟,不服气的说。
“是是是,萨莎连煤油味都喜欢,”贺东林也忍不住呛他一句,“但我猜,你家那个星星可不喜欢。”
贺北时一听,赶紧低头嗅了嗅身上的味道,“我回去就洗澡了。”
而且待会还有戏要拍,在瀑布底下淋一淋,去山涧吹一吹,也该没味了。
正说着,手机响了两声,是齐助理发来的,他看了一眼把手机关上。
贺东林就在旁边,瞥见消息,“走吗?你找你的元星,我找我老婆还有我闺女去,该给萨莎泡奶粉了。”
本以为贺北时会比他积极,没想到对方摇了摇头,屁股丝毫没挪,“哥,你去吧,我自己待一会。”
贺东林觉得稀奇,蹲下问道:“怎么了?跟元星吵架了?”
“什么啊,”贺北时皱眉,离他远了点,“你别咒我们。”
“那你来什么劲?又是抽烟,又是跑到这犄角旮旯的地方躲着,不是吵架还能因为什么?做了亏心事不敢见人家?”
说起这个亏心事,贺北时抬头,埋怨的瞥了一眼大哥。
贺东林也意识到戳到自家弟弟痛处了,嘴角翘老高,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顺便打听打听八卦,“唉,说起来,你们认识多少年了?”
“三年七个月零二十一天,在一起三年两个月零十七天。”
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听到这里,元星心漏跳了一拍。
贺东林也震惊了一下,“记得这么清楚?”
贺北时低头笑了笑,模样竟稍显青涩,“今天是个特殊日子,就特意回忆了一下。”
“什么日子?”
“是我打算……表白的日子。”
贺东林眉头一皱,看傻子一样看他,“表白?”
贺北时点头,拉住大哥的手,吞咽了口水,“哥,今天不一样,我是想求婚、给他戴戒指的那种表白,有点紧张,所以才一直躲在这里的。”
贺东林低头瞥了眼,“看出来了。”
不光手冰凉,腿还一直在抖,好好的草地在他脚下都给磨秃了。
“为什么忽然表白?”这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按照贺东林对自家弟弟的认识,别说表白了,就是一个小小的生日,也得过得豪华隆重,可现在身在剧组,他除了能拿出一枚戒指,还能给元星什么呢?
太着急了,等回到望海声势浩大的在贺家办一场又何尝不可。
贺北时张了张口,忽然,外面传来脚步声,齐昇跑过来喊他,“贺哥,准备开拍了。”
他撑着地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泥巴,低声问齐昇,“星星还在吃饭呢?”
齐昇点头,“是啊,这才过去几分钟,肯定没吃完呢。”
也不知道为什么,站起来没两秒,贺北时的眼皮又开始乱跳。
已经入了秋,久山市动不动刮起大风,头顶墨色的叶子翻飞,他仰头看了一眼,隔着重重树影看到了头顶的月光,今夜是个圆月,好天气,应当一切顺利。
然而下一秒,忽然一片乌云被风吹过来,遮住了明月皎皎。
贺北时心一沉,对齐昇说,“那别催他了,对了,你去问问,星星要是工作结束了,就先送他回酒店休息。”
“唉,好,”齐助理应声。
脚步声逐渐远去。
一棵榕树的后面,元星走了出来。终日平静无波的眼睛里,在乌云退去后的月光照耀下,闪烁着湿润的光芒。
手机屏幕明亮,搜索平台显示着贺北时与前任男友初遇时间。
三年七个月零二十一天。
记得可真清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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