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静谧,偶有凉风吹得檐角的红灯笼摇摇晃晃敲打屋梁。司徒止在榻上坐得有些焦躁。
盖头掩着面,呼吸都变得湿热,司徒止一把扯下,扔在榻上,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扇,冷风乍一扑面,激得司徒止的头脑顿时清醒了不少。
等等……我这是在做什么?
我成亲了?
我在等什么?……
新郎?!
“啊!”
司徒止被这念头惊得叫出声,瞪着眼倒退两步,手忙脚乱扶住桌沿才没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也太冲动了吧!要报恩、要查探,总有别的法子,怎么就真的拜堂成了亲?
这亲事算数吗?呃,不算的吧!虽说堂是我拜的,可名头是朱时路的,我和那二少主既无父母之命,也无媒妁之言!
对了!爹娘和哥哥此刻说不定还在前厅吃酒,悄悄寻过去,一起溜掉,应该没问题吧?
司徒止右拳捶了下左掌,转身就要去开门——可低头看见自己这身大红嫁衣,脚步又顿住了。不能就这么出去!得先净面,找水……水......水在哪?
他嘴里念叨着,在卧房里急得团团转。可转念一想,光净面也不够啊!这身嫁衣怎么办?总不能脱了只剩里衣跑出去吧,若被人撞见,灼罪峰的脸都要被他丢尽了!
“司徒止啊司徒止,怎么说你才好!”他狠狠拍了下额头,脑子里乱糟糟的。
不知宫无妄那里有没有后悔符,对,宫无妄,宫无妄今夜来赴宴了没有,方才在堂内似乎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他是没来,还是没说话?嗯......
司徒止用力拍了一下额头,天呐!我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宫无妄,后悔符,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司徒止只觉得脑子已经乱作一团了。
他正瞎琢磨,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虚浮的脚步声,慢慢朝这边靠近,是喝醉了?难道是二少主来了?
完蛋完蛋!司徒止心里咯噔一下,也不知道这二少主性格如何?好说话吗?修为怎么样?他打得过吗?要是真打起来,这是藏贞峰的地盘,就算撕破脸,灼罪峰也占不到便宜。
不行,无论如何,绝不能闹开,见机行事!
他迅速坐回榻上,抓过盖头重新盖上,抚平衣摆,端身坐直。
贺临拾步渐近,在敞开的窗扇旁驻足,深深看了一眼榻上端坐之人,眼里意味说不清道不明,垂眸轻叹,推门而入。
司徒止听到外间的门开合一声,心里顿时紧张起来,指节泛白,攥得膝上裙摆起了两团褶皱。可来人没直接靠近,而是先去关上了窗,轻声道:“秋夜凉,勿染了风寒。”声线温柔,似乎对房内之人格外怜惜。
司徒止悄悄松了口气,看来这位二少主不是穷凶极恶之人。
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做?还是...我也说点什么?
司徒止的呼吸都笼在盖头里,更兼局促不安,只觉得面上越来越热,脑子里什么对策都想不出来,只低头呆看着自己膝上紧攥的双拳。蓦然,视线里出现一角红袍黑靴。
贺临站定在榻前,将眼前之人的紧张不安尽收眼底。
贺临站定在榻前,将面前之人的紧张不安尽收眼底。转身拿起桌上的喜秤,伸入盖头下沿,缓缓上抬,撩开这隔在两人之间的喜帕。
司徒止的视线不自觉地随着喜秤而动。
喜帕被揭开时,映入贺临脑海的是抬眸望向他的绯红眼尾,微张的红唇,和局促的呼吸。
似是未曾想到喜帕下是如此俊俏的眉眼,贺临竟一时愣了神。
司徒止也在打量贺临,他虽手持喜秤,身穿喜服,却被一身大红衬得面色略显苍白,下颌削瘦,薄唇湿润,丹凤眼狭长,眼尾上挑,若是女子,定然别有一番风情,但是面前男子赋予这张脸的感觉却是...清冷。
可是刚刚的话语却是温柔,这位二少主,到底是怎样的人呢...
两人相望不语良久,还是贺临先出声打断这沉默:“等了许久,你渴了吧,过来喝杯茶。”
“呃...呃好。是有点渴。”司徒止开口却发现声音有些暗哑,应是热的,或者真的是渴了。
两人一左一右坐在椅上,贺临提壶倒先倒了一杯递给司徒止,司徒止接过,尽饮满杯,却被呛得咳出声,贺临下意识想替司徒止拍背,然而抬起的手却停在半空中,转而去接过司徒止手中的空杯。
“可是喝得太急,呛着了?”贺临问。
司徒止抚着胸口,平复下来:“不是,这是酒。”
贺临微怔,随即致歉:“抱歉,是我疏忽,这应是合卺酒,外间有茶水。”他起身去取了壶凉茶,端过来时,司徒止才发现,他身上酒气不重,可端着水壶的左手,却在微微颤抖。
可惜了,生得这么俊俏,却有臂疾。
司徒止心里刚惋惜了一瞬,念头突然转了个弯——臂有疾?若是打起来,他岂不是占上风?
这么一想,他瞬间轻松了不少,还冲贺临露了个笑。
贺临倒了杯凉茶递给他,司徒止谨慎地嘬了一小口,确认是茶才慢慢喝完:“解渴,谢啦。”
“你我之间,不必客气。”贺临淡然道。
这句稍显亲昵的话,一下让司徒止想起了方才的合卺酒——他是个男人,怎么能和另一个陌生男人喝合卺酒?
荒唐!
“待会儿若是这人再敢言语冒犯,我就不客气了!”司徒止暗自腹诽道。
贺临却未再提刚才之事,只自己坐到榻上:“近亥时了,想必今天你也累了,早些歇息吧。”说罢自顾自解开腰封。
司徒止顿觉不妙,洞房花烛夜?!
这般直接的宽衣解带,分明是不怀好意,放肆!
司徒止抬起右手,喝道:“索真,现!”
索真化作一柄短剑,司徒止持握短剑闪身跃至榻前,剑刃抵住贺临的咽喉。
“歇息?我若不肯,你待如何?”
贺临手里的腰封落地,衣襟散开,抬头看着司徒止,却无惧色:“你若不累,自便就是,何故刀剑相向。”
司徒止挑眉:“哦?是吗?方才是合卺酒,现在又在我面前宽衣解带,你想要我如何自便?”司徒止又想起了“逼婚”,不自觉地将索真剑缓缓滑动,贺临的脖子上渗出细密的血珠。
“我想你是误会了,”贺临仍是语气淡淡,“我其实并不好男风,所以不想对你做什么,显然,你能轻而易举的取我性命,我也对你做不了什么。”
“不好男风?”司徒止似没有完全相信这番话,“那你为何逼婚朱家?”
“此事另有隐情,比如你,不也是隐瞒身份,代朱家嫁入藏贞峰么?”
司徒止眼神陡然一冷,索真剑又往前抵了一下:“你是如何得知?你对朱家做了什么?”
“我也只是不过被摆布的一个人偶,能做什么呢。我是听张嬷说起,朱家是镇上一户小生意人,而我能探到你灵力充沛,是修道之人,自然不是那家的儿子。”
“倒还有点聪明。”司徒止语气依旧不屑。
贺临没急着让他收剑,只问:“话已说开,我也想知道你是谁。”
“问别人身份前,该先自报家门吧?懂不懂礼数!”司徒止哼了一声。
“你知道的,我是藏贞峰主次子,贺临。”
司徒止收回索真剑化入掌心,坐回桌边,语气随意道:“司徒止。”
贺临低下头,思索片刻:“司徒止……灼罪峰二少主司徒止?”
“嗯?你认识我?”
“不认识,只听说过。”贺临抬眸,眼底带着几分落寞,“我从未下过藏贞峰,没机会认识你。”
“什么少主不少主的,你也是藏贞峰二少主,咱俩门户相当,叫我名字就行。”
“呵。”贺临自嘲地笑了笑,“藏贞峰二少主?我算什么少主,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罢了。”
司徒止看着他这副苦巴巴的样子,心里暗道:活像个苦瓜,又清又苦。正想着,就见贺临拭了拭颈间的血珠,抹在了榻上的白帕子上。
司徒止顿时羞臊起来,语气急促:“这白帕子不是男女洞房才用的吗?你娶的是男子,干嘛也铺这个?”
“男子之间,有时也会见红,铺着也无妨。”贺临说得平淡,“我脖子上有血,正好别浪费了。你年纪小,不懂也正常,今晚不用操心这个。”
这话让司徒止脸颊发烫,连忙转了话头:“我年纪小?难道你很大吗?”
“我以为你年纪小。”
“我马上十八了,你呢?”司徒止特意这样说,既不算撒谎,也能显得年纪稍大一些。
“我刚满十七。”
“哈哈,看来还是我大一点,不过也差不多。”司徒止摆摆手,“你跟宫无妄年岁倒更接近,就是清波峰少主,你知道吧?”
贺临喃喃重复:“清波峰,宫无妄……你们关系很好?”
“当然!不光宫无妄,还有生死峰苏家、武照峰叶家,我们同辈的关系都不错,常一起玩。只有你们藏贞峰贺家神神秘秘的,不然咱俩也不会第一次见面就在这婚房里……”说到最后,他声音越来越小,有些不好意思。
“真好。”贺临双手撑在榻上,目光直直望着司徒止,声音很轻。
“什么真好?”
“你们……你们那样真好。”
“是挺好的!”司徒止热情起来,“有机会你跟我们一起玩啊,或者一起下山应愿。”
“下山,应愿……”贺临轻轻叹息,“我这辈子,怕是没机会了。”
司徒止看着他失落的模样,不自觉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你怎么总像个小苦瓜似的?”
贺临像是没听见,轻声道:“我长这么大,从没下过藏贞峰,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况且我灵力低微,也不可能去凡界应愿。你说的这些都很好,我很喜欢,可我……没机会了。”
他这副落寞又无助的样子,让司徒止心里一软。他两步跨到榻前,坐在贺临左边,偏头看着他:“你说什么呢?感觉怪怪的。什么叫没机会了?为什么灵力低微?还有这场荒唐的婚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且你手臂有疾,怎么不治?”
“说来话长。”
“长话短说。”
贺临被他逗笑了,抬眸望着司徒止黑亮纯澈的眼睛,轻声说:“谢谢你。”
“谢我干嘛?我也没帮你什么呀。”
“谢谢你,关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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