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后,身旁旅人渐渐多了起来,不远处也传来水浪汹涌之声,前方大批百姓聚集,又船夫光着膀子高声吆喝,岸边也有木制亭台座座矗立,底下船商分发船票,其下百姓有序拿着船票排队进入客船。
淮城乃天下商都,自老江南王管辖此地之后,轻徭役免除无用赋税等不少利民政策为这繁华都城的诞生奠定基础,此后几十年间天下商之人齐聚于此,使之空前的豪奢富裕,也因此吸引了不少商队前来此处做买卖,这番举措刺激经济,更是成就了整个江南郡在北晋无可取代的地位。
“江南王威望素著,本身又平易近人随和亲民,在即位后虽无大作为,却也是延续老王爷的作风将江南郡管理得井井有条,民心所望,你若是动他,怕是江南郡的百姓都要揭竿而起。”乔雪颂回想起在锦阳郡时父亲牢狱之灾全靠乡里百姓相助,这揭竿而起虽说有些夸张,但要是激起民愤,对于钟宴齐这性子的人来说可是再容易不过的事请。
前几天一句轻飘飘的杀了,听得乔雪颂胆战心惊。
“古代国库来源税收和上贡还是小部分,更多则是来自于盐,茶这些不让民间私自售卖的货品,江南郡茶叶举世闻名,并且唯有此郡能出售,锦阳若想要购入茶叶和名贵丝绸,都还要和江南郡的商人直接对接。”
乔雪颂摸着下巴分析,“北晋建国到现在为止虽没有记载姓甚名谁的商人接受茶叶盐铁这种差事,说明其本身便也是如同我所了解的其他朝代一样,是本身就被皇室垄断的一种产业。”
普通人压根都接触不到,更别提掺一手捞一点油水了。
“江南王掌控北晋茶叶运输和丝绸贩卖,定是得到圣上御令,你要是这么就动手了,圣上那边你能交代?”
钟宴齐耐心听完,望着岸边飘荡起伏的芦苇,面无表情开口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在北晋,便是北晋的子民,谁来掌管售卖茶叶丝绸这事儿对于圣上来说没什么区别,而百姓也只会关心价格有没有上涨,一锭银子能够买多少。”
“当然,前提是他不谋反。”
“至于圣上那边怎么交代.......”钟宴齐很突然地看了她一眼,“这种生意,交给谁不是交,依我看,你就挺合适的。”
不是?我?
乔雪颂指着自己,不可置信地笑了,“你在开玩笑吧?”
有没有搞错,这可是皇商,她不是来帮他办案的吗?
“有什么问题吗?上辈子是会计,这辈子又做了这么久生意人,把乔家打理得蒸蒸日上,云水县首富可是在整个锦阳郡都排得上名号的。”钟宴齐眼神揶揄,又像是认真建议一样,“没有哪个打工人想打一辈子工吧?”
我真是服了。
乔雪颂翻了个白眼,“那我现在是给谁打工?”
她双手叉腰,瞪钟宴齐,“乔家说到底也是我说了算,若是接了皇商这名头,可不得要揽下多大责任呢。”
少女挥挥手,“算咯算咯,这事儿我可不干。”
托上辈子猝死的福,这辈子只想悠哉游哉发展自己的事业,她可不想再给自己找个老板,而且这老板可上辈子老板不一样,给皇帝打工,搞不好可是要杀头的。
“那京都,总得是能去一趟的吧。”钟宴齐冷不丁开口。
“这是自然.......”乔雪颂顺嘴接道。等会儿!
她怒视钟宴齐,却见男人笑得像只得逞的狐狸。
看看这人,怎么又坑她!
乔雪颂不理他,转念一想,自己随着去淮城一事就已经脱不了干系,不对,是从飘芦荡再遇之时就已经是一条船上的。
“好了好了。”钟宴齐连忙顺毛,“我出去几个月也不知京都发生了什么变故,不仅仅是京都医院,怕是龙跃书院也出了不少问题。”
先前他还纳闷,乔雪城一个举子怎么会被派往江南郡来做县令。江南郡事少富庶,这边的县令主簿郡守之类都是肥差,向来被不少权贵盯上,为了自家子侄历练挤破头也要拿到。乔雪城能去,一定有人在背后替乔雪城运作。
他一开始也确是这般认为且坚信不疑,可直到他见到了乔家兄妹,经历了锦阳郡一系列事情,他反而有了另一种猜测。
有人对乔家的恶意太大了,而且那股恶意,就在京城。
至于龙跃书院,身处京都必然会被牵涉进各方势力之中,如今京都之内皇子夺嫡已现端倪,他也知道里面的世家儿郎不可能置身事外,整个书院内除了他们,剩余空有才华抱负的青年才俊只能是被驱使的工具。
可这些人做得未免太过分了些。
从濯水大坝崩塌伤及百十人姓名,良民被冤险些枉死,再到水匪无端聚集与皇室之人有染,更有无辜之人被灭口以绝后患,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是超乎了人性为利不择手段。
他们的心里到底还有没有一丁点的慈悲和怜悯。
乔雪颂看他少年意气勃发,满腔愤懑宣泄而出,叹了口气,将微风荡过吹起的发丝别在耳后,她道:“那些人远坐高堂之上,所看的都是大厦建立起的胜景,哪里能看到沙堤崩溃时蝼蚁的无助,他们生来便已经是高人一等,非要怜悯,也只能说出何不食肉糜这种话。”
“可那么多条人命,他们真的就一丁点都不在乎吗?”
“谁知道呢?”少女轻柔的声音消散在风中,“人有时候和野兽,没有什么区别。”
-
江南水路平缓,不似其他地方大浪波涛涌动,钟宴齐包了一艘两层商船,其上物资充沛,几人摇摇晃晃三日,总算是到了淮城。
银枝撑了一路总算下了船,浑身虚脱靠着乔雪颂,被钟宴齐指派人挪开,两个大汉驾着她跟在几人身后,引来不少路过之人观望目光。
岸上来往行人匆匆,但有一中年男人身着深色锦袍,头戴玉冠,两撇八字胡衬得圆润肉脸略显狡诈,眯眯眼笑成一条缝,浑身一股被金银堆砌出来的富贵气,放在别郡,当成是家财万贯的王爷都可行。
何管家见人来了,领着身后一串家丁迎上来,“小的见过钟大人。”
钟宴齐背手站在他面前,昂扬身姿令身后人来人往的人群都成了陪衬似的,他端出京都子弟那般看不起人的做派,“你是何人?”
乔雪颂隐在他身后,看那管家明显松了口气,眼珠一转。
让钟宴齐摆出纨绔子弟做派是他们预先在船上就商量好的,本意只像试探试探好降低江南王的警惕,虽然钟宴齐这位异性舅舅谣传是个亲和的老好人,但谁又说得准呢。
何管家脸上眯眼笑都真切了些,领着钟宴齐往马车处走,弓着腰身别提有多尊敬,“大人不常来王府当时不知,小的是王妃的陪房,现在是王府的管家,王爷昨夜宴请宾客今日起晚了些,王妃便差小的前来迎接。”
“大人,这边请。”
江南王王妃。
新人物出现了。
乔雪颂心下一凛,钟宴齐上车之际两人视线交错,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哎呀,这位是.......”何管家看乔雪颂也欲上车伸手想拦,被钟宴齐止住。
“这是我府上丫鬟,与我同坐。”
哟!
何管家打量着看了乔雪颂两眼,眼神一变。
瞧这姑娘虽身穿素衣,可那衣服针脚细密暗纹若隐若现,一看便是上好的云锦,虽只簪着玉石宝簪,但那玉也成色极好鲜嫩欲滴。其人模样亦清丽出尘,若不是害羞拧巴地躲在钟宴齐身后,说成是当官家小姐养大的也有人信。
他遂一副我懂的样子对钟宴齐点点头。
这下彻底放了心,看来这督官也和京都里的纨绔子弟没什么两样,这丫鬟说的好听,怕不就是这钟大人房里的姨娘吧。
“姑娘请上,姑娘请上。”何管家让出路来。
乔雪颂踩着木凳上车,趁着何管家转身之际,冷飕飕地瞥他一眼,等坐到钟宴齐身边时,注意到身边人正襟危坐,背挺得笔直,看似看前方,实则眼神乱瞟。
瞧着这一脸心虚的模样。
乔雪颂扯了扯嘴角,秀气眉毛向上一扬,没好气道:“说来得谢谢钟大人给了我这个占便宜的机会,我才能坐上这马车与大人同行。”
淮城城内人多拥挤,自然容不得李平等人骑马跟随,主仆有别,何管家等人自然也步行跟在身后。
若是钟宴齐不提,乔雪颂也得跟在马车边上,按照她那身子,怕是这一趟走下来人也废了。
乔雪颂自然也知道钟宴齐唤她上来是为她好,至于什么姨娘为妾的名头是不是侮辱她,她还真不在意,头上按个虚名倒更好方便行事。
她就是看他心虚歉疚的眼神看得想笑。
殊不知,有人不在意,有的人却在意得很。
钟宴齐手在后面拧着衣服边边,余光瞅她,听那话之后,纠结得要死的一颗心总算放下来些。
他那一点为数不多的执着败下阵来,转头直视她,菱形花窗将温和光束切割成一束一束照耀在乔雪颂脸上,越过那和煦日光,他看她黑眸被染上温柔的颜色,看她将糕点喂进嘴里,而那松软糕饼落下的细碎都好似落在了他的心上。
这是他此刻想看一辈子的画面。
明明他没吃甜,却好似能品出一点甜味。
钟宴齐舒了口气。
生怕她心里不舒服,又怕冒犯了她,这几天好不容易拉近的关系又被搞得一败涂地。
爱意根植于心,由爱故生怖。
小钟太热情了,咱们乔姐姐快招架不住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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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游山玩水组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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