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十二察觉到面前的人在靠近，他并不确定对方的意图，身体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可空气中隐隐飘来的血腥味很甜，让他忍不住向这诱惑的来处歪了歪头。
良册伸出去的手落了空，他愣了一下，接着自嘲般的笑了，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疯”得更厉害了，他的胆子逐渐大了起来，看向眼前的“幻象”时，眼睛里充满了肆无忌惮的试探与狠决。
如果你是假的。
一抹红扑了上去，像是野兽捕食似的雷霆一跃。
常十二听见了风雪中细微的响动声，他闪身躲开如一片薄薄的雪花飘到良册身后，接着一掌拍在此人背上，毫无意外地听到了对方摔在雪地上的闷响。
“你是谁，怎么闯进魔界的？”两人之间隔开了一段相对远的距离。常十二不再沉默，他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受了伤，已不能对他造成威胁，于是先前那种强烈的不安演变成了不解。
是真的。
良册爬起身，他将脑海里的影子和面前的人重叠，事实告诉他，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往全部是真实存在的，他并非妄念，更加不是疯子。
“我叫良册，你现在应该还不认识我，不过没关系……”良册很高兴，因为相较于等待和寻找来说，相遇无疑是一个很好的开始。可他没有被允许继续说下去，身体倏然炸开的钝痛，让他低头瞧向那柄刺入灵海中的长剑。
“你能破开结界，说明你的修为不俗，孤身一人前来又带着伤，想必是在途中遭到了截杀，那么你究竟是仙界的死士，还是叛徒？”
常十二御剑的力道很准，剑刃只没入皮肉一分，他没有立刻想要杀掉这个陌生人的念头，至少在他还没问出一些答案之前。
一呼一吸都恍若凌迟，面对如此突变，良册僵立当场，他的手指微微颤动，大概是想将无形剑收了去，但很快他想到了一件发生在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
某一日，夕阳如血。他站在高处，肆虐的火光在他的脸上跳动，灰烬扑面而来落在眉眼间时，他觉得很冷。
似曾相识的观感交织在一起，良册挺直了腰，尽量放松精神，试图将这具身体的处置权全部交出去。
“都不是，我是来寻人的。”良册低低地喘息着，他自以为话说得情真意切，却没能让听者满意。于是还没等他完全适应这种折磨人的手段，无形剑刃偏又刺深进去几分，穿透灵海，搅乱经脉，扯起一阵分筋错骨的痛楚。
“我一直在找你，不过这话说起来恐怕有点长……”仅仅片刻功夫，良册面上已无半点血色，背脊处更是被冷汗浸透。
“来杀我？”常十二听他如此说词，联想到他身为十二长生的恶名，很自然的将良册和荆无道之流混为一谈。但他们还是不一样的，毕竟良册来自仙界。出于警惕，常十二朝着良册所在的方向移动了半分，做出正面迎敌的准备。
“你的眼睛怎么了？”一个类似抬头的细小动作，让良册注意到常十二那双涣散失焦的眸子。
嗡的一声，无形剑受到外力的牵引，毫无征兆地从良册的血肉中抽离，凌空飞至常十二的面前。
这果然是一把不详的剑，习惯了杀戮与背叛，此刻它已饮满了主人的血，点点殷红从剑身流淌下来滴在雪地里，鲜艳得不像话。
凶剑召之即来，常十二抬手抚上剑身，他略微迟疑随即双指发力，令锋利的剑刃割破指腹。
果然如他所料，这很疼。而且伤口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即恢复如初，反而在魔气催动下，留下一道嫩红色的凹凸不平的细长疤痕。
魔是不会轻易受伤的，因为世上鲜有哪样神兵利器能比魔族的不化骨更坚固。世所周知焚雪山中囚禁着一种不死不灭的怪物，而天地间唯有仙圣所持的“无形”、“希音”二灵宝，可斩杀此邪魔。
常十二想起红姑与他讲过的那些真假难辨的故事，谈及魔族被修真者驱赶进雪山中的惨痛过往，没人生来就喜欢生活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但败者必须忍耐，也不得不接受高高在上的仙人赐予他们的污名。常十二知道这种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戏码，在人间与仙界的记载中，魔族绝非是红姑口中的弱者形象。
但有一件事，常十二曾多次求证，得到过众口一词的答案，那便是他的确死在了眼前这柄剑下变成了一堆白骨。
“你是容川，亦或他的传人。”想到前因，常十二将良册的出现视作一种挑衅。
良册想解释什么，喉咙里却不合时宜地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呼，他眼前黑了一瞬，几乎昏厥，因为无形剑以极快地速度穿过他的胸膛，跌落进雪中。
他的心脏被贯穿，耳边只听见血肉撕裂的声音，脑子一片空白，他试着动了动嘴唇，可人在这种情况下是无法开口说话的。
实力愈是强大，解决问题的方式就越简单。常十二转身走了，他似乎不太想理会这个莫名其妙的敌人。
“别走……”良册的眼前一片模糊，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重新聚焦到那个背影上，他的气息微弱，身体早已无力支撑，可他还是选择踉踉跄跄地跟了上去。
雪谷广阔而幽静，人在其中会显得格外渺小。
良册跟在常十二身后，他们之间越隔越远，而那抹落在其后的赤色，像极了一只被丢弃的幼兽，因为受了伤，已无法再长途跋涉下去，所以被族群中的强大庇护者默许了死亡，注定了被吃掉的结局。
他会死，却不甘心就这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片寒冷的天地里，因为有个人曾亲口对他许下过“我还是会一辈子都记着你”的承诺。良册当真了，便对如今的局面生出无法抑制的愤怒。
君，耳不闻我名姓，眼不见我相貌，就算有一日思及剑下宵小寥寥，又凭何与我之魂魄相对照？
你终究还是会把我忘了。
绝望的情绪覆盖过良册的一切感官，他盯着远处的人影，忽然不顾一切地奔跑起来，很笨拙、很可笑，他将昔日那些得心应手的道法神通，尽皆抛诸脑后。
如今他便是**凡胎的一个，近乎本能地冲上去，喊道：“你站住！”
“鱼怀隐，司命道宫的雪比这里好看多了。”良册高声呼喊，声音在雪谷上空久久回荡。
终于，敢于向苍天悲鸣的孤狼倒下了，良册一头栽进大片素白里，他脖颈上的青筋暴起，鲜血不停地从嘴里涌出来。
他不肯乖乖阖眼，便如恶鬼般狰狞笑着，身后那条来路上有一道血线蜿蜒汇聚成他身下的一滩血泊，正是他闯此人间炼狱的佐证。
人岂非总是这样自作聪明又无能为力，就好像有些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你凭什么要求别人想起来。
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都结束了。
常十二其实走得很慢，他在等身后彻底安静下来，这样他才好放心离开……可奇怪的是他竟然想在那几不可闻的呼吸彻底停止前，回头看一看。
这一章有些少，因为再写下去完全是另一种情绪，所以只能暂时断开。
我一直在思考，一切重新来过后，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情形是怎样的，良册那边比较好确定，因为重启一次后，他的变化应该不大，而且少了年少时被囚禁和被新皇室追杀的经历后，他自幼在司命道宫长大，心理状态甚至会健康不少，虽然恢复记忆后，整个人会呈现出一种疯疯癫癫的状态，但那也仅限于他找不到小鱼的情况下。
小怀隐就真的比较难了，我设定了很多版本，“快乐魔君”“魔界万人迷”模式都考虑过，却一直推不下去，因为很难想象人在失忆和失明的状态下，要怎么做中二少年，而且一张白纸的他，先遇到的是烛宁和红姑这种寂寞而孤独的人，他们给小鱼上的第一课就是死亡，这有点残忍，偏又实在契合小鱼在初始状态下的“大魔头”属性。
然后，懵懂的魔头遇上正道仙君，大概率是要先做一段时间宿敌的。他们的这种相处，让我感觉陌生又熟悉，写的时候一直在问自己，这是不是太咯噔和矫情了，但有在努力适应。
希望可以在最后一卷将一切的前因后果讲清楚，今天废话好多，大家晚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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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君向潇湘我向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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