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是一次相当荒谬的重逢。
许明疏在替闻鹤在跑腿，运送小玩具的时候被星盗截下了。他不打算做任何抵抗，顺从地蹲在一旁，玩具而已，远不如他的命重要。
然后乌提斯从这群星盗身后走了出来。
他穿着月白色的上衣，许明疏记得这是他的家族最喜欢的颜色，银白色的短发，皮肤相较从前黑了不止一个度，灰蓝色的眼睛空得像颗玻璃球。
乌提斯目不斜视，表情淡漠，步子不急不缓，依稀能看出在仪态上受过些教育。
太不像他了。
许明疏望着他的眼睛怔愣不已，从里到外，没有一个地方像他。
一旁的星盗见本来老老实实束手蹲在那儿的雄虫突然直起了身体，立马吼了起来：“看什么看！头低下！”
这一嗓子吸引了注意力都在货上的乌提斯，他目光扫了过来，正对上许明疏黑色的眼睛。
纯黑色的眼睛与头发，这么多年来，他也只见过那一个。
乌提斯正要打开箱子的手僵在那儿，情绪疾速在他浅淡的眼睛中凝聚，许明疏敏感地分辨出，那其中有藏不下的恨意，这只雌虫相当恨他。
乌提斯垂在身侧握着枪的手开始颤抖，但始终没有把枪口抬起来的意思。
“我靠。”乌提斯旁边的雌虫突然叫了一声，引得一众雌虫转头去看。
只见那只雌虫打开的箱子里，全是颜色艳丽、极具视觉冲击的鞭子，成年虫一看就知道是什么东西。
雌虫连开好几个箱子，除开鞭子，各式各样，相当齐全。
这群星盗哄笑起来，齐刷刷地看了过来，带着点不怀好意。
乌提斯的目光始终死缠在他身上，分不出一点给这场闹剧。
但是许明疏还是尴尬起来，更加难以迎接乌提斯的目光。
这样的久别重逢，与他的设想毫不相干。
“首领，这东西？”
乌提斯这才分出眼神看了一眼那批五颜六色的东西，没什么反应，这些东西丝毫引不起他的在意：“放着吧。”
“那这只雄虫？”
许明疏适时仰起头，用那双尾部轻挑的眼睛安静地看着他。
乌提斯转过身去：“带走。”
身边的雌虫闻言立刻拿起个瓶子往许明疏面前一喷，许明疏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2
许明疏醒来时，正身处一个纯白色的房间内，灯光打在四壁上颇为刺眼，许明疏不受控制地眯起了眼睛。
没有窗户，他无从判断自己的位置，但想也是知道是在乌提斯的星舰上。
他与乌提斯重逢了。
许明疏在心里把这句话过了一遍。
许明疏从床上起身，在房间里四处走了一圈，房间里的陈设十分简单，一张床和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套绘画所用的产品，但是没连网发不出去。
他脚步一顿。他告诉过乌提斯他会画画吗？记不清了。
许明疏试着转了下门把手，没扭动。
他被乌提斯关了起来。
这个认知让许明疏感到轻松不少。
许明疏坐回床边。
“我当年并没想过离开。”他的声音在房间里显得突兀，“我只是想去找点东西吃，遭到了异兽袭击，醒来的时候已经被军队带到主星了。”
这是许明疏设想中重逢之后要向对方解释的。
这个房间大概率有监控，如果乌提斯在看，就会听到。
许明疏垂头看着自己不知何时沾上泥土的鞋尖，出神思索。
除了恨，他并不知道乌提斯现在对他的态度，事实上他本就不了解乌提斯，他们的相识过于匆忙，许明疏无暇去了解任何虫子。
印象中的乌提斯总是笑容温和，谦和有礼，谈吐幽默而风趣，大概是不论雌虫还是雄虫都会喜欢的那种类型。
只许明疏除外。
乌提斯的笑容对他而言就像是白织灯，无法带来丝毫温暖，但会刺眼。所以即使是在最脆弱的情况下，许明疏都没有分毫心动过。
不过许明疏说没想过离开也是实话，他至少不是一个恩将仇报的人。
而现在，乌提斯的脸上再也找不见那样刺眼的笑意，只剩下沉寂与空洞。
3
时隔八年，许明疏脑海中有关乌提斯的记忆早已变得模糊。
因为离死亡太近，太过不堪，他总会刻意去淡化那段回忆。
刚穿到虫族时，许明疏就被星盗劫持了，那伙星盗把废星上的劣等雄虫进行倒卖，几经辗转，许明疏和一众雄虫一起流落到了兰恩家族当政的十一星。
十一星并不像主星一样政.教分离，相反，这里的每只虫都是神的狂热信徒，他们信奉光明，恐惧黑暗。
可能是因为十一星的白昼只有4个小时的原因——据说这个数据还在以缓慢的速度不断缩短，黑色在十一星被视为极度的不详。
许明疏很快就被抓了起来。
如果许明疏是只高阶雄虫，可能这群信徒们还会苦恼一下，可惜许明疏不是，他身穿到虫族，身体还没适应，一丁点儿的信息素都释放不出来。
他被关进了监狱，十天之后就要举行一场仪式，会要他命的那种仪式。
一个人想死或许能列举出诸多理由，但许明疏不想死，哪怕他一个理由也说不上来，他只是不想死。
许明疏在监狱里惊惧交加了整整三天，最终在他见到温和、端正、总是眼含笑意的乌提斯时，他好像接收到了一种暗示。
许明疏决定遵从暗示。
从小到大，许明疏都不是视线的焦点，他寡言、沉闷，不喜社交，这份枯燥有损他漂亮精致的容貌。
只有以他画下的作品为屏障，谁也看不清他时，惊艳的目光才会长久地驻足在他身上。
他的画中有最独特与张扬的灵魂，而他本人却博得了“无趣”的名声。
许明疏清楚自己并不讨喜，却也清楚如何才能讨喜。
于是隔着带有电击的透明监狱门，黑头发的雄虫直着身子跪坐在床上，微抬起下巴，胸膛收敛，以一种毫无攻击性的束手姿态，学着记忆中母亲的样子，对着乌提斯弯起隐含悲意的眉眼，露出一个极具风情的笑来。
他故意同他闲谈，半真半假地把一些带有伤痛的经历伪装成一束用以示爱的玫瑰。
漂亮的瓷器无法勾取心魂，而有着悲剧性背景的瓷器则会让人念念不忘。
一个气质沉郁的雄虫突然流露出的风情足以蛊惑一个看起来就很好说话的雌虫。
第五天，乌提斯打开监狱的门走了进去，他的身体落入雄虫怀中，他的痴迷落入雄虫的眼中。
真好骗啊。许明疏忍不住想。
许明疏的眼睛是乌提斯所见过最迷人的黑色，他在许明疏的眼睛中被黑色笼罩而生不出丝毫排斥，就如他本该属于这里。
“阁下，我有幸知道您的名字吗？”
身上的雄虫难掩紧张，让乌提斯无法忽视，他一边以一种温顺的姿态向雄虫展露身体，一边笑着搭话以缓和雄虫的情绪。
“许明疏。”许明疏声音低哑。
他的欲.念蓬勃，但不全然出于这具白皙光滑的身体，而是出于求生。
“您的名字真是好听。”乌提斯的目光专注到不可思议。
那头绸缎般的银发在乌提斯的头顶铺开，他躺在许明疏平时睡的、极其简陋的床上，身.下粗粝的布料摩红了他的后背，但乌提斯还是分出更多的精力，尽可能温柔地安抚着许明疏。
“我叫乌提斯。”
许明疏知道，他早就听看守的虫子谈论过他了，兰恩家族的三子。只要乌提斯想，就能帮助他逃走。
许明疏其实无暇去想太多，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要标记这只雌虫，这样对方就无法对他即将到来的死亡视而不见。
他甚至无心静观自己卑劣的求生欲。
因为黑夜较长，十一星的虫子皮肤都极白，本来算得上肤白的许明疏在这里反而不值一提。
许明疏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在白得剔透的脖颈下游走，他的手指顺着一点一点往下，最终停在了乌提斯为其颤抖的地方。
许明疏埋首时，黑色的头发落在乌提斯的颈间，与他银白的头发短而浅地交杂一瞬。
许明疏下巴上的汗落了下来。
不管他如何努力，始终进不去雌虫的生.殖腔。
乌提斯抬手，用指尖轻轻蹭了蹭许明疏的侧脸：“抱歉，没有信息素是无法标记的。”声音疲惫而包容。
在被功利性主导的性.爱里，乌提斯脸上始终带有隐忍的痛意，但眼中快意滋长，半分不减。
闻言，许明疏的眼中不自觉地暴露出焦躁、恐惧与深藏的算计，有碍他苦心营造出的脆弱美感。
乌提斯始终死死注视着这只黑发雄虫，带着诡异而克制的狂热。
“请您不要害怕，我不会让您死的。”一字一句像是在赌咒。
恐惧麻痹了许明疏敏感的直觉，乌提斯的承诺落在他耳中温柔得宛若天籁。
最终，乌提斯没有背弃他的承诺，把许明疏从十一星救了出来。
可惜，结果不怎么好。
许明疏垂头看着自己沾上泥土的鞋尖，依旧沉默着。
在乌提斯的眼中，他大概是美好、脆弱、随时将要碎裂的瓷器，但他知道自己不是。
他阴郁、卑劣、厌恶光明，当有光亮试图照进来时，就会被他拖入黑暗，正如不再温柔的乌提斯一样。
其实是正经画师来的
超级感谢宝子们的评论和营养液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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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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