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愧疚

4

许明疏并不害怕社交,但格外不喜欢。

初中的时候,许明疏就在周围人的嫌恶中发现了自己的特殊之处。

他不会被时兴的段子逗笑,也没有什么演讲天分,太长的一段话想要在他脑子里有逻辑地组合起来过于困难,于是经常东一句、西一句,听众很快就因听不懂而失去耐心。

许明疏渐渐明白,交流是一种技能,而他在这一领域似乎先天有失。

后来他的画意外一举成名后,他更加困惑,同样是他,为什么隔着这幅画,人们就对他大肆赞扬,恨不得穷尽字典里最美好的词语。

许明疏不知道在别人眼中,月亮是一个怎样的意象。在他的眼中,月亮就是一个难看又坑洼的石头,因为太遥远,谁也看不清,又被拿来代代称颂,感叹其漂亮的光芒。

就像他自己一样。

如果想要获得喜爱,就不要把坑坑洼洼的那一面用作展览。

许明疏深谙此道,一直践行得很好。

所以对于乌提斯把他关起来这件事,他说不上难以忍受。

他的身体循规蹈矩,做着该做的事,而思想恣意妄为,总能填补缺憾。

许明疏甚至觉得,一具不自由的身体是根本无从“关起来”的。

5

第二天的早餐是乌提斯送来的。

许明疏刚刚洗漱完,门就被敲响了,要说没被监视,他也是不会信的。

门从外面打开,露出乌提斯笑眯眯的脸。

乌提斯双手端着餐盘,眉眼柔和地弯起,声音轻得像是怕惊动他:“早安阁下,您的早餐。”

一瞬间,许明疏恍惚以为是在八年前的监狱里,乌提斯笑着端来丰盛的餐品,待遇好到半点不像阶下囚。

短暂的怔愣后,许明疏连忙将桌上的画具放在一旁的地板上,给乌提斯腾出一个空间。

乌提斯白色的衣袖挽在臂弯,麦色的小臂紧绷着,上面可见结实成块的肌肉线条。

“多谢阁下。”乌提斯轻缓地放下餐盘,举止相较昨天的散漫,竟诡异地多了些端正。

许明疏第一次见到乌提斯时就知道对方一定有着不错的出身。

彼时乌提斯和他的雌兄阿舍尔一起站在他的监狱门前,身上穿着别无二致的家族服饰,两张极其肖似的脸上挂着弧度近乎相同的笑容,但许明疏一眼就将二者区分开来。

“那么乌提斯,这只雄虫就交由你看守了。”阿舍尔用眼睛将门内惊慌的雄虫上上下下来回扫过,笑得意味深长。

阿舍尔似乎要将他看穿的目光总让许明疏感到不适。

“是,雌兄。”乌提斯同样望着许明疏,但却毫无侵略性,克制收敛到许明疏甚至感到一丝尊重。

乌提斯的身量并不如兄长健硕,也没有太显眼的肌肉块,但因为脊背笔挺,倒显得格外优雅漂亮。

而如今,裸露在外的脖颈两侧,手臂,黑色裤子包裹着的小腿,都可见起伏清晰的肌肉线条。

乌提斯放下餐盘后一回身,见许明疏在打量他的身体,眼中一暗,动作生硬地后退一步,和许明疏站到同一水平线上,躲开了他的目光。

餐盘里的餐品种类单调、颜色寡淡,和他当时的监狱餐没法比。

许明疏安安静静地在桌边坐了下来,乌提斯紧跟着在他对面落了座。

他看得出,星舰还在行驶途中,乌提斯暂时只拿得出这些。

况且,乌提斯骤然温和下来的态度让他不安。

看看他如今麦色的皮肤和结实的身体就知道,这些年做星盗该是吃了不少苦,因为昨天听到两句轻飘飘的解释就同他冰释前嫌?

许明疏还不至于抱有这种幻想,所以他一点不想在吃饭这种小事上惹恼了乌提斯。

许明疏垂着眼睛沉默地用餐。

乌提斯的温和是如此浮于表面,他一低头就能察觉到一股阴郁森然的视线一瞬不瞬地死缠着他,一抬头对上的却是乌提斯笑弯了的眼睛。

多么惊悚。

乌提斯手腕上的光脑突兀地震了声,他歉意地笑了笑毫不避讳地当着许明疏的面接通了视频通讯。

一只健壮的灰发雌虫的身影投射在乌提斯面前,对方鞠了一躬道:“首领,我们已经完成跃迁,最快后天就能抵达。”

“知道了。”

许明疏抬眼看去,通讯很快挂断,他犹豫片刻,还是没问乌提斯“抵达什么地方”这种不可能被回答的话。

“他是我的副手,名叫莱夫。”见许明疏的一直盯着莱夫消失的投影,乌提斯嘴边的弧度微不可查地变形一瞬,开口道,“英勇、还很能干,可惜就是在雄虫的事儿上容易发昏。”

乌提斯的声音似有笑意又似是惋惜:“有次我们抓了只贵族雄虫——当时我还没当上首领,和莱夫还是平级,首领让他的家族拿钱来赎,谁知道因为等级太低,他的家族拒绝了,首领要把雄虫赏给大家做信息素安抚,结果命令刚下,莱夫就偷偷把虫给放了,自己险些被首领弄死。”

乌提斯似乎就是单纯要给许明疏讲个故事逗趣儿,末了还摇着头问:“阁下说,他是不是容易被雄虫冲昏头?”

从前乌提斯也总讲些有的没的来逗许明疏开心,许明疏也总会十分捧场地扯开嘴角露出笑容。

只是今天逗乐的内容让他无从张口去接,也有些笑不出来。

这个故事就像是根软刺,乍看并不尖锐,但到底有没有划伤讲故事的虫只有他自己知道。

许明疏吃完最后一口,抽出纸巾擦了擦嘴角,然后望向乌提斯:“你用过早餐了吗?”

许明疏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乌提斯的表情隐隐阴了些。

“我吃不下。”他说。

许明疏点了点头。

如此无动于衷。

乌提斯扬起一个炫耀般的笑:“我八年来,一直有些厌食。”有时连一支营养液都喝不下去。

他主动提到了八年这个敏感的词语。

说完,乌提斯如愿见到许明疏眼中流露出的细微愧疚,笑中终于露出些真意。一个一直在发痒的伤疤,还是撕下结痂为好,虽然又要流血,但痛到底比痒爽快。

他愿意拿痛苦,来换许明疏为此皱眉。

“那下次再出门,多在星舰上备些橘子吧。”许明疏说。

许明疏一点不记得乌提斯喜欢吃什么,印象中,乌提斯喜欢在他吃饭的时候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他,什么也不吃,杂七杂八地给他讲好些趣事逗乐子,然后在餐后给他剥橘子吃,这时才会跟着吃上几个橘子。

喜欢吃橘子的,大概是乌提斯吧。

乌提斯的趣事并不好笑,但他还是笑了,十一星的橘子又酸又涩,但他还是装作很爱吃。

八年前在监狱里的许明疏是如此乖顺,放眼整个虫族都难再找出第二个,所以乌提斯会爱上他不是理所当然吗。

现在没了死亡威胁,许明疏当然不会再费心费力地做虫族最听话的雄虫,乌提斯对他的爱只是惯性使然,等有一天回过神来,就会自然而然地放下执念。

“下次,我会为您准备橘子的。”乌提斯说。

……不是为他。

这个问题解释起来太麻烦,许明疏顺势默认了。

“您想要参观一下星舰吗?”乌提斯问。

“不用,谢谢。”许明疏确实有些好奇,但不想在全是星盗的星舰上随意走动,也省的乌提斯时阴时晴的,回过神来再生猜忌。

乌提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向椅子后背一靠,微微拉开了和许明疏的距离,阴蒙蒙的灰蓝色眼睛一错不错地望着他,沉默片刻开口询问道:“我的发.情期要到了,阁下,我需要准备抑制剂吗?”

如果许明疏愿意给他信息素,他当然就不需要准备抑制剂。

这是一句露骨的求.爱。

“不需要。”

乌提斯的眼睫狠狠颤了颤。

“标记……你没洗吗?”许明疏迟疑着问他。

乌提斯的虫纹位置偏下,说起发.情期,许明疏这才注意到对方衣领处露出的那一点虫纹颜色深得近乎发黑。

“嗯,没去。”乌提斯得意地看向许明疏,果然收获了对方含着愧疚的目光。

“如果你需要,我们也可以结为伴侣。”

如果他需要。

乌提斯闭了闭眼,搭在腿上的手捏得发抖。

“我暂时没有合法的身份来走这一趟手续。”乌提斯勾起的笑容有些勉强,“不打扰您了阁下,我晚上再来。”

许明疏顿了顿,不知道怎么就踩了对方的雷。

乌提斯甚至忘记收走餐盘,快步走了出去。

他蹲在门口的走廊上,胸口剧烈起伏两下。

愧疚与爱理所当然地容易辨别。

比如,乌提斯会在求婚时说,“您愿意与我结为伴侣吗”,而许明疏却说“如果你需要”。

虚假的岁月静好一碰就碎。

雄虫的爱果然如此难以获得。

他小心翼翼地维护对方的伪装正如维护他自己的,包容对方的卑鄙正如包容他自己。

也只是换来雄虫的愧疚,换来雄虫昨天那一句“我当年并没想过离开”。

事到如今,许明疏的离开是不是出于本心已经不重要了,他愿不愿意与自己结为伴侣也不重要。

因为乌提斯早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爱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因此而索取什么了。

手感好差写得好卡就是说……

大家节日快乐!感谢大家的评论和营养液啦

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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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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