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许明疏望着乌提斯离开的方向，短暂地思索一瞬，上前按下门把手。乌提斯走得急，他并没有听到锁门的声响。
他多少是知道些的，乌提斯哪怕生气也是走不远的。乌提斯当然生过他的气，大都是闷气，五步之内就会消气，然后再冲他笑起来。
果然，乌提斯就垂头蹲在他的门边，银色头发略显凌乱，心情显然不佳。
听到开门声，乌提斯猛地转头看过来，来不及掩饰眼睛里的衰败与靡颓。
“我的话是不是冒犯了你，我向你道歉。”许明疏说。
虽然他一点不明白自己的话有何处冒犯。
“您的抱歉是因为刚才的话，还是因为您看见我现在……这副样子？”乌提斯伸出带有疤痕的粗糙手掌，翻来覆去地端倪着，现在哪里还有半分十一星王族的影子。
许明疏沉默。
他本就心中愧疚，在重逢后发现对方过得并不好时，这种愧疚达到顶峰。在他的设想中，乌提斯会回到十一星去，放走一个祭祀品对于十一星的王族来说还不至于罪不可恕，结果对方却做起了星盗。
“您又不回答了。”乌提斯笑了声。
“我本来就是这样的虫。”许明疏这下接得很快，像是急切地宣告事实。
空气沉下来，良久的无言后，乌提斯咽下了到嘴边的话，拇指随意地按压两下太阳穴，声音倦怠：“回去吧。”
许明疏闻言，知道这场失败的谈话结束了，转身自觉地走回房间。
“阁下。”身后乌提斯突然叫了他一声。
许明疏回头不解地看着他。
乌提斯站在门口，一只手握着门把，一只手捏着门框，眼睫垂着表情晦涩。
“请别怪我，您在主星这么多年，我从没想过抓您回来，也从未预想过与您重逢。”乌提斯说。
只是再见到许明疏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也是恨他的，恨到没办法开口放走眼前的许明疏。
但他惶恐许明疏因此怨怼，哪怕这听起来天经地义。
“不怪你。”许明疏给出肯定的答案。
怪他自己。
被关起来，就不用那么愧疚了。
7
餐盘有专门的虫来收走，全程低着头不敢多看他一眼，午饭晚饭是由不同的虫送过来的。
乌提斯嘴上说归说，但一点要放走他的意思都没有，进入他房间的雌虫显然被提点过，面对他的提问绝不搭腔，彻底杜绝他故技重施诱惑雌虫逃走。
真是多虑了。
许明疏拿着画笔在电子板上勾勒出一些毫无意义的线条。
乌提斯好像早就发现他了，知道他一直生活在主星，知道他在星网上画画，甚至看见他负责运送的那一批玩具也毫不惊讶，大概对他的生活了如指掌。
那乌提斯知道自己找过他吗，每年都会付一笔钱给星际寻亲机构，凭借印象画出乌提斯的样子，然后等待回应。
应该知道吧，就像乌提斯说的，他从未预想过重逢，也就是本不打算来见他。
是出于爱吗？许明疏不认同。
他见过浓烈的爱意是什么样子的。
他的父亲深爱他的母亲，所以在他母亲死后不停地同世间与之相似的身影做.爱，活得醉醺醺。
许明疏长开了之后，越来越像他那漂亮的母亲，他的父亲有时会央求他换上母亲的裙子，窒息又充斥着情.欲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许明疏本能地感到违和与不适。
后来，他的父亲自杀了。
看，这就是最浓烈的爱，在发现永远找不到爱人的影子之后，就毫不留恋地自杀了。
如果是许明疏，他不会拒绝一份炽热疯狂的爱意。
“可惜，我与乌提斯一开始就是虚假的，”许明疏想，“他只是爱上了一只完美雄虫的投影，所以他永远找不到他爱的雄虫。”
8
晚上，乌提斯如约来了。
许明疏心知肚明，乌提斯来是为了信息素。每一只雌虫都需要雄虫的信息素，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标记。
许明疏坐在床边，手指屈起扣住床沿。无法想象，为了短短一个月的感情，这只雌虫八年都带着这个标记。
他们就像是商业上的合作伙伴，彼此心照不宣、按部就班地完成同一件项目。
洗澡，擦拭，弄干身体与头发。
“可以关灯吗？”乌提斯站在床边，身上严严实实地裹着白色的浴袍，衬得他的肤色更加暗上几分。
许明疏顿了顿：“可以。”
就为数不多的经验来说，乌提斯并不是一只羞涩的雌虫，他从不因爱.欲而羞耻，居然会要求关灯。
灯光骤然消失。
这是一间连窗户都没有的房间，许明疏徒劳地眨了眨眼。
脚步声逐渐贴近他，乌提斯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您想在上面还是下面？”
合作伙伴在严谨地确认合作的细节。
黑暗的确会给许明疏带来束缚感。
“下面。”说着，许明疏按着床沿平躺了下来。
一阵窸窸窣窣，衣服摩擦的声音过后，床垫一点点下陷，许明疏感知到了腰上的重量。
许明疏本能地抬起手放在他的腰上，乌提斯的腰腹猛地紧绷。
漆黑掩盖了乌提斯赤红的眼睛，渴望而委屈。
他克制着自己不去扯下腰间的手，雄虫的爱抚在这场情.事里太多余了，但他说不出一个“别”字，正如每一次在床上，就算难受得像是要死了一样，他都说不出一句含糊的“不要了”。
他明明就喜欢这种极致的刺激，喜欢到生恨。
乌提斯俯身同他接吻，不知道这只虫子何时咬破了自己的嘴，嘴唇染着丝丝血腥气。
乌提斯的吻缠绵中透着急迫，他们的川息交融在一起。
许明疏胡乱地抚摸着他的背，被手下凹凸不平的手感扯回一两分理智。
是疤痕。
想也知道，做星盗医疗条件又不好，伤得过重，超过雌虫自愈能力的极限，当然是要留疤的。
其实很奇怪。
在那短暂的一个月中，许明疏对乌提斯的外貌没有太深的印象，只记得他宽容温和的灰蓝色眼睛，以至于第二年时，他握着画笔整整两天，都没能准确绘制出乌提斯的肖像。
但他却清晰地记得对方的身体，白得发亮，光滑，动情时不停紧绷又放松的腰部肌肉，以及左胯骨处的一颗小痣，还有形状漂亮的红色。
这具完美的身体会在很多个夜晚于梦中造访。
哪怕现在漆黑一片，他想象不出乌提斯的表情，却依旧可以想象得出这具身体，不过这具身体变了很多，像混浊而遍布划痕的白玉。
乌提斯的身体有太久没有接受过信息素，很快就趴在许明疏身上止不住地颤抖。
许明疏只好翻身来接替他。
乌提斯的声音一直很压抑，或许牙关咬得死，声音连短促的外漏都不曾有。
许明疏听着他频率怪异的粗喘，动作缓了下来，他突然有种莫名的直觉，乌提斯在哭。
许明疏伸手，就在快要摸到他脸的时候，被狠狠抓住了。
抓他的那只手轻颤着，手的主人声音嘶哑：“别这样，求您。”
求您心照不宣一些，多余的事情别去做。
做.爱就够了，别的什么都不求。
9
“首领，十星黑市要到了，要停吗？”莱夫看了眼满眼疲惫靠在椅子上休息的乌提斯。
对方身上的雄虫信息素浓得呛人，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去一趟吧。”乌提斯按了按因为睡眠不好而微微发胀的眼球。
他们此行本来就是要去十星黑市的，结果路上碰见了许明疏，乌提斯就下令把目的地改回了他们的老巢。
不过既然到了，就下去一趟，虽然他没报什么希望。
乌提斯把许明疏也带了下去，只是去一趟黑市，没什么危险性，而且把雄虫单独丢在星舰上，他会十分不安。
为了不引起注意，乌提斯只带了三个雌虫，莱夫在星舰上守着。
十星有好几个政治集团相互夺权，是法律所不能覆盖的地方，尤其是十星的黑市，卖什么的都有。
劣等雌虫，或者劣等雄虫。
许明疏的步子顿了顿，他看到一排矮小，低着头跪坐在地上的雄虫，这些雄虫要么等级不高，要么身怀缺陷，要么兼而有之。
他刚到十一星时，就在被这样贩卖，像奴隶一样，几乎打碎他的尊严。不过他很快就被抓走了。
乌提斯当然也看到了，一排枯瘦、摆在那儿被挑选的雄虫。
许明疏肯定是不记得了，带头抓走他的虫就是乌提斯。
当时乌提斯接到举报，有人非法贩卖雄虫，甚至里面还有一只极为不祥的雄虫。
乌提斯赶到的时候，灰头土脸看起来就很劣等的雄虫成排蹲在那儿，手被捆着置于□□，可能已经被打怕了，这群雄虫一动也不敢动。
他从中一眼就看到了许明疏，沉郁的黑眼睛，轻颤的睫毛，挪着手指小幅度地去扯平自己卷起的衣角。
像一只垂头梳理羽毛的乌鸦。
寂静又漂亮。
那个，主角三观不代表我的三观
超级感谢评论和营养液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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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乌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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