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关押他们的房间正是所有监狱中许明疏最熟悉的那一间。
许明疏抿唇站在门口良久，直到被粗鲁的雌虫一把推了进来。
监狱中的光线比外面暗上许多，许明疏还是顺利地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太熟悉了……
许明疏失望地发现这一事实。
许明疏用了些力气掐住虎口。路上漫长而煎熬的时间勉强磨得他产生了几分适应，甚至还能腾出些理智来思考对策。
“我要见首领。”乌提斯并没有跟着许明疏，站在带电的玻璃门前声音坚决。
送他们进来的雌虫眼也不抬：“等着吧。”
“等到什么时候？”
乌提斯的问题没有再被回答。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身体崩得笔直。
昏暗，就更衬得这地方狭小。
乌提斯发现不光是许明疏惊惧不已，就连他也有些难以呼吸。
比如，他现在一点都不想回头看看，坐在这张床上的许明疏是什么样子。
这简直就是，把好不容易藏起来的伤疤在施害者和受害者面前同时摊开了。
乌提斯又轻又缓地吐了口气，耸起的肩膀慢慢塌了下来。
“……您别害怕。”乌提斯没回头，低声喃了句。
这曾经是在这监狱中，乌提斯说过最多的一句话 。
许明疏缓缓抬起头。
后悔了吗。
如果不是跑回来找乌提斯，他大概率根本不会被抓住。
乌提斯挡在巨大的玻璃门前，背对着他，光无法穿过他，许明疏被安稳地笼在黑暗里，目光一下一下地描绘着乌提斯身上被光映出来微弱而模糊的界限。
许明疏不明白，为什么每次想要付出点什么的时候，总有无法预知的结果来令他产生怀疑，他是不是根本就不应该这样做。
他得承认，没有办法不产生丝毫后悔的情绪不是吗。
他真是一只糟糕的雄虫，明明从各种层面上来看都如此显而易见。
21
因为神经紧绷得厉害，许明疏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当然睡得也不安稳，猛地从梦中惊坐起来，尽管他已经想不起来是什么样的梦了。
乌提斯盘腿靠在门边的墙上，离他有些远。雌虫听力敏感，察觉到他醒来，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扭头看过来。
虽然伤口已经止住了，但是这只雌虫的脸色却比重伤时还要憔悴上几分。
许明疏在乌提斯的侧脸上定神看了会儿，突然有些感谢他没有在此刻依然摆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恐惧或许赋予了他们一种平等，而这种平等能在一定程度上消解许明疏无处依托的愧疚感。
看吧，谁会不害怕。
既然害怕是一样的，那……后悔呢。
“乌提斯，”乌提斯的肩膀随之颤了一下，“你……”
想凭借晨起的不清醒粗暴地得到答案的许明疏未能如愿，门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令许明疏一瞬间失了声。
很快，两只身着银灰色服饰的雌虫在门口输入了指令，打开了透明的玻璃门。
似乎预料到了乌提斯的暴起，门一开，一只雌虫就借着另一只雌虫的掩护，一眨眼就来到了许明疏的床边，反剪了雄虫的双手，将他按在了床上。
十一星尽是些对雄虫动手的疯子。
雄虫在手，他们成功地给乌提斯套上了抑能环。
“阁下，首领有请。”雌虫松开了他，并向他行礼。
22
侍卫带着他在辉煌的宫殿中穿梭。
许明疏此前从未来过十一星的宫殿，却也没能对此生出半分好奇，目不斜视地跟在侍卫身后。
最后，侍卫推开了餐厅的大门。
“好久不见。”长桌的尽头，银发灰蓝色眼睛的雌虫手指交叉支着下巴，笑眯眯地望着他。
十一星的首领，乌提斯的雌兄，阿舍尔。
阿舍尔和当年的乌提斯本就长得近乎一模一样，同样地高贵、得体，面上似有似无的笑意，甚至连坐姿都十分神似。
但许明疏从不会认错。
许明疏和他其实只有一面之缘，却很深刻，这都来源于对方和乌提斯一起站在监狱门口时，落在他身上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
因为乌提斯的目光总是带着点虔诚，也就更加衬托出阿舍尔面对他伪装的轻佻。
“好久不见。”他机械地复述了一句。
本能地，他没有在阿舍尔面前去重复当年那种粗制滥造的演技。
阿舍尔莫名笑了声：“阁下，请用餐吧，我猜您还没用过早餐。”
这显然不需要猜，因为自他们被抓住，提供的食物都是令人难以下咽的营养液。
许明疏顺从地在餐桌另一头坐下，没什么迟疑地用起了早餐。
阿舍尔脸上的笑容更加诡异，他起身，路过长长的桌子，走到许明疏身边。
“您变了很多。”阿舍尔有些惆怅地叹了声，“我还记得您当年是只多么可爱的雄虫。”
可爱。
许明疏用餐的手顿了下。
大概是在说他因为害怕而浑身颤抖，然后使出浑身解数讨好的样子吧。
“不如您标记我吧，做完我就放您离开，怎么样！”阿舍尔的笑容突然热切了起来，这显然是他一时兴起想到的好法子。
许明疏很清楚，从始至终，他在对方的眼里就是个好拿捏的乐子，即使他按阿舍尔说的那样做了，对方也未必会放过他。
阿舍尔还真是把他当傻子吗。
“还是您在想着我那位听话的弟弟？”阿舍尔猛地蹲在他腿边，架起胳膊趴到他腿上笑得意味深长，“那您就更该好好享用我了，毕竟，我们长得如此相像不是吗。”
一点也不。许明疏在心里反驳。
“该不会是您对我没兴趣，却喜欢个处处都要模仿我的赝品吧。”阿舍尔挑了挑眉。
许明疏搭在餐具上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跳了下。
片刻后，许明疏抿了抿唇，终于开了口：“我只是在思考，”他侧过头，目光落在膝上趴着的雌虫的后颈，“怎么标记一只已经被标记过的雌虫。”
阿舍尔露出的那一小截虫纹，颜色极深，没有被标记的虫子的虫纹颜色可不是如此。
阿舍尔闻言抬手摸了把，笑容空了一瞬后又更甚了些，他仰着脸望向许明疏，抹了把笑出来的泪，语气随意：“很简单啊，洗了就好了，也不是头一回了。”
许明疏看着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当年阿舍尔一眼就看穿了他的伪装，真是相当劣质的表演啊。
他想起，阿舍尔是有雄主的，他的雄主甚至还伏击了乌提斯。
“洗了你雄主的标记，他知道了不会罚你吗。”许明疏试图冷却他荒谬的举动。
“谁说这是他的标记了？”阿舍尔笑得停不下来。
许明疏一时语塞。
在主星，最尊贵的雌虫也不敢顶着不是自己雄主的标记招摇过市，因为雄虫可以不喜欢一只雌虫，但是绝不会容忍雌虫的背叛，对于这种雌虫，雄虫会采取最狠毒的惩罚。
许明疏说不上阿舍尔和他的雄主，到底哪个更有病一些。
“如何？”阿舍尔还在问他。
“你把我们抓过来，总不能只是为了这种事。”许明疏握着椅子的靠背，向后撤开一些距离。
“不是你们。”阿舍尔只好直起身子，从地上站了起来，“我本来也没想抓你，只是你和我那弟弟在一起，顺便一起请过来咯。”
“所以您也不用怀疑，只要您让我满意了，我没有任何理由不放您走。”
“我标记了你，不是理由吗？”
阿舍尔似乎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问题，立刻反问道：“你以为这标记能在我身上留多久？”
许明疏实在没能理解这种集邮式种标记的爱好，皱着眉说不出话来。
雌虫的自愈能力极强，但不包括他们的翅翼、腺体、生殖腔，阿舍尔这样，八成离腺体摘除手术不远了。
“……我考虑一下吧。”
“可以，明天，我等您的答复。”阿舍尔温和地笑了下。
23
许明疏被送回了监狱。
监舍里的乌提斯颓然地坐在地上，听到动静，一双赤红的眼睛立马看了过来。
他脖颈扣着银色的抑能环，周围有新鲜的血痕，很显然，这只雌虫做了不少违规的尝试。
乌提斯见到他，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却闻到了他身上满是求偶意味的雌虫信息素。
许明疏弯下腰，将已经折腾得脱了力的雌虫扶到床上。
有抑能环在，乌提斯就和一只普通的雄虫没什么区别，折腾出来的伤如果没有药物干预，很难好起来。
许明疏发觉手掌接触着的人正在细细地颤抖，他一愣，抬手探去，被汗浸湿的额头烫得厉害。
乌提斯死死盯着他。
的确，他如今和许明疏一样被关在这里，许明疏与其指着他逃出去，不如另取捷径。
许明疏终于察觉到了怪异。
“你的发.情期是不是到了？”这只雌虫抖得太厉害了，牙关咬这么紧，明显在忍耐什么，不像是单纯的受伤发烧。
他玻璃弹珠一样的眼睛，此刻因为浓郁的恨意显得有些扭曲。
许明疏放出信息素来安抚他。
许明疏保持着这个姿势看了他半晌，开口道：“你明明很恨我。”
还骗他说什么“也没到您说的那种程度”。
“是阿舍尔吗？”乌提斯声音不稳。
他思来想去，也就只有阿舍尔了。位高权重，又漂亮矜贵，和当年的他一模一样。
“什么。”许明疏一时没能明白他在问什么。
“刚才同您做的。”
床上这只汗津津的雌虫已经不足以用狼狈形容，一路折腾下来，甚至说得上有些落魄。不再漂亮也不再矜贵，凶狠又阴冷，好像许明疏只要点了头，他就要拉着对方一起赴死。
许明疏沉默一瞬。
恨他，不信任他，甚至也不了解他。
这真是一份糊涂的爱意。
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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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重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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