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花园里已然群芳争艳，颜乐齐却拨弄着窗边里的一盆枯木。
阳光散了进来，他的面色显得格外苍白，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咳咳。”
咳嗽之间，屋外走进来一小斯，“公子，夫人说为您熬了补药，正候在门外。”
“让她进来。”
“是。”
离了那盆枯木，不久，一身着嫣粉的妇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婆子提着药篮，妇人满脸忧思，坐在了他身旁。
“乐齐啊，你竟又病了，都怪那不省心的小子，我今个儿才从你房里的姑娘口中知道，害，不说了，都是母亲的不称心，”她伸手从婆子那拿了一晚热乎的汤药，“这是我特意吩咐厨房熬了一晚上的汤药，你趁热喝了，补补身子。”
颜乐齐端起桌上的一盏茶，“先放着吧，适才刚喝了药，怕几位药材相冲亦或量大，伤了身子，姨母您的心意，我便领了就是。”
闻言，妇人愣在了原地，把药放回了原位，一会儿之后，她又试探性问道：“乐齐啊，你看老爷也走了有一年了，他二哥年前又被赦免了，我们什么时候去宗人府把爵位要回来？先前你说缓着，可总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别院里的人总是跑来问我，要是这爵位迟迟不回来，这宅子总是名不顺言不正，你说是不。”
颜乐齐端起桌上的那壶茶，朝女人面前的那碗倒去，却不想手突然一抖，热腾腾的茶水就这么撒了一桌，旁的婆子连忙上前伺候。
“哎，大少爷，您别碰，这茶水烫，我来收拾，我来收拾。”
女人眼见如此，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只等着婆子把这烂摊子收拾干净，又找外面的人弄来了冰敷的袋子弄在他烫红的指间，这才又喊了一声，
“乐齐？”
“哦，姨母，您方才说了什么？我方才只顾着这乱子，给忘记了。”
“害，无事，你三弟到年纪了，我正筹谋着给他找个教书师傅好好管教管教他，整天这么厮混，不求考个功名，未来识得几个大字也是好的，乐齐，能帮我问问左老太师那还能再添口桌椅吗？”
颜乐齐收了那冰袋子，一本正经回答道：“老师年事已高，已许久不收弟子了，三弟要真有那心思，我来日上朝时同陛下求一求，让他去翰林伴读，你看如何？”
一听是要进宫给皇子伴读，女人眼前一亮，不可置信道：“当真如此？乐齐，那就拜托你了，你三弟自小是个不聪明的，有你这样出息的兄长可真是他的福气，我回去一定要好好管教管教他，让他好好学学规矩，不给咱们侯府丢脸。”
女人又照常和他寒暄了一些琐事，最后高高兴兴得离了那院子，待房间无人后，那床边桌上的木雕突然蹦了下来，慢悠悠跳到颜乐齐身边去，嘴里嘟囔道：
“聪明？养在这样心思狠毒的人身边迟早要被教坏，主人，你把他送宫里边去，会不会太便宜他了？”
颜乐齐的眼神暗了暗，“她为了一个不想干的人筹谋我府的爵位不是一天两天了，好歹叫那人学聪明些，别总在外面丢脸。”
……
＊
东方烁回来已是半夜之后，酒楼早早就关门歇了业，他是从后门翻进来的，无人知晓。
一路上，他尽量放低姿态，不做出声响，却不想掀开帘子时便见那人就这么在床榻上坐着，借着月光看着自己。
他顺势脱下外衣进了被窝，“还没睡？”
“白天睡得有些久了，这会正精神着，便听见你回来了，怎么样？一切还顺利吗？”颜乐天问他。
“嗯，他倒是没向我提起过你，只不过，你猜我今天见到了谁？”
“嗯？东石吗？”
东方烁摇了摇摇头。
“到底是谁？五王子能让你见的，莫非是九……”
“到没有见到他人，不过我看到了曾经的老熟人，谢氏。”
颜乐天顿时一震，“陵城谢氏？她不是已经死在那雪地里了吗？”
“我先前和你想的一样，眼下却是意料之外的，她勾结九王勒舍，这算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没承想到竟让她逃到了这，还做起了布庄的买卖，此番勒荣让我过去，也就是和她打交道，她似乎并没有认出我来，况且东石是在那场乱子里失踪的，我想她应该是突破口。”
“此人城府极深，还是小心为妙。”颜乐天嘱咐道。
“嗯，乐天，”他伸手抱住了颜乐天，将头抵在了他的肩膀处，轻嗅着他身上的味道，道：
“外头好冷。”
颜乐天红了脸颊，不知想到了什么，伸手推了推东方烁靠过来的肩，“烁，白天那施家二姐弟特意过来找你，说要找你谢恩，还要你给他们安排个去处，你可想起楚了？”
东方烁想了好久才明白他说的这施家二姐弟的身份，他抬起头来，撇了撇嘴，“我救下他们已是仁慈，他们怎可上门来扰你的清静。”
他手又不安分起来，四次点火，“乐天，你风寒可好些了？”
听罢，颜乐天将头扭到了一边去，语气多了几分抱怨，“你自己救的人，帮人帮到底，难道你还要半路抛下不成？这北金乱世处处財狼虎豹，非把他们吃了不可，你自己考虑吧，乏了，睡了。”
“哎，乐天。”
颜乐天突然大吼：“你未洗漱，一身酒气，还是找那掌柜另开一间吧，熏得我难以入睡。”
他不明白颜乐天为何如此生气的缘由，仍旧不死心将那人抱起，“乐天，你从前可不是这么嫌弃我的，要洗就一起洗洗。”
“你放开……”
竖日，二人正坐在楼下用膳之时，那姐弟二人又到了跟前来，见到东方烁便着急跪下，施云仍旧是毕恭毕敬，说完那道谢的话，便将眼神移向一旁的颜乐天，见其迟迟未曾开口，便主动恳求道：
“求公子给舍弟一条生路。”
经过昨夜一事，东方烁也明白眼前这女人的厉害之处，只不过碰上了他，却是不曾给那三分脸面的。
他板起一张脸，道：
“草原生活艰苦，只怕是你这弟弟自小锦衣玉食，是受不得的。”
施云一听这话便明白了其中的意味，她紧咬下唇，面色为难，其实这厚脸求人之事对她来说已是不易，可身为长姐却也无可厚非，她只能搭了搭身后施承的手，让他上前为自己求情。
不知为何，施承自来时便一直盯着东方烁，直到施云搭他前，他还悄悄吞咽了一下，接着便跪下去嗑头。
“求公子给我一条生路，就算是养马放羊也成，我不怕吃苦，不怕吃苦。”
东方烁啐了一口，解释道：“倒不是我不同意，只是我那部落里都是一些粗人蛮人，这突如其来多出来几个汉人，只怕是他们要不习惯了。”
闻言，施承连忙摇头，“只我一人，只我一人，先前已经商量清楚，姐姐留在这咸都，就我一人，公子，求您开开恩，留我在您身边伺候您。”
施云本想先解释，不想施承就这么越过了她，还做出如此做派，不过她也没细想，只是跪在原地，同样乞求东方烁收留他的弟弟，毕竟那是亡母遗愿。
东方烁并没有理会跪在自己面前的施承，而是和颜乐天对视一眼后，看向他身后的女孩，“我先前从你那丫鬟口中得知你家世代从商，你可从中学到什么东西？”
“我自小便跟在父亲身边，算术，清货，卖货都是不在话下。”不等施云回答，跪在地上的施承又抢了她的话，她只能无奈闭口，可东方烁和颜乐天却迟迟没有答复。
“母亲曾托我管过几间铺子，家里买卖之事父亲都教给了弟弟，他最是擅长。”
听到她的回答，东方烁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条，递了上去，“我同这上面的人有一些买卖，你去同我交涉，成交价要比这上面只高不少，你看如何？”
闻言，施承虽眉头紧锁，却仍旧直起身子来，想要硬着头皮接下那张条子，却没想到东方烁径直越过了他，将东西递向了自己身后。
长姐，她自小养在闺阁之中，怎么懂这生意场上的厉害？首领这是糊涂了不成？
施云接下了东方烁递来的折子，立即跪谢。
“起来吧，别总是见面便跪着，我们部落从没有你们大周这些规矩，繁琐，事情办好了自会许你们安顿。”
“是，多谢公子教诲。”
施承看向坐在桌子上的颜乐天东方烁，明显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施云拉了下去，对于东方烁交代的事情，他理所应当认为是自己该做的。
“姐姐，首领要我们去的是什么地方？你把折子交由我，我这便去吧，这种要事还是不要耽搁得好。”
施云咬咬牙，“承儿，你且在这歇着便是，这些事情不用你担心。”
“！姐姐，你难道还想自己去不成？如此重任，你对生意场上的事情一窍不通，搞砸了可不好。”
施云难得红了脸，自从上次宜春院的老鸨把他交给自己一同伺候过一个客人后，这小子对自己便越发没有礼貌起来，施云知道他心底自那以后一直看不起自己，可这一路来若是没有自己护着，他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承儿，你越发没规矩了。”
施家姐弟二人走后不久，东方烁和颜乐天也用吃完了早饭，他们给施云上写的是一家布庄，由谢氏经营，而他们现在要去的，是另外一家。
那也是他们的熟人，青州洛青衣，她在北金也开了店，只是生意惨淡，前不久还被一群乱民把店铺给砸了。
他刚刚得到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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