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灵晞胸腔翻腾着刀割般的恨意,手下却极其轻柔地将明若扶起。
“你莫急。妹妹为母求医,一片赤诚,既然让我撞见了,我断没有不帮忙的道理。”
叶灵晞说着,吩咐秋石取了一锭银子给赵随。
“先依赵郎中所言,拿上好的山参暂代。至于鹿血,以十五日为期,届时妹妹亲自来寻赵郎中可好?”
“多谢姐姐开恩!”明若激动不已深深一拜。
可心中还是忧惧,十五日太长了,她不知道自己小娘能不能熬得过。
叶灵晞拉过明若低声道,“鹿血珍贵,我想只能去宫里求。此事还不能让明才人知道,否则传回明月耳朵里,我一片好心便罢了,只怕到时候妹妹……”
落得吃里扒外的罪名,在侯府里被打死也不无可能。
“妹妹明白。”明若当机立断说说道,“姐姐仁慈,妹妹绝不可能让姐姐难做。只要能救我小娘!”
侯府里挨打挨饿素来是家常便饭,可小娘说了,只要能挣得出路,焉不知是祸是福。
明若觉得,此刻眼前的叶灵晞,未必不是她的福。
“叶大小姐可真是菩萨心肠!”赵随拱手道。
“姑娘……”
一直守在外间的丫鬟婷儿,忍不住进来催促明若。
“姑娘再不回府,被主母发现了少不得又是……”
明若满眼含泪望着叶灵晞,“姐姐……”
“我懂妹妹的难处,你快去。我既然应下,就绝不食言。”
明若忙点头不迭,对叶灵晞又是一阵千恩万谢,终于在自己贴身丫鬟的催促下离开。
待明若刚走,叶灵晞瞬间放下了满脸笑容。
“山参当真可替代?”
赵随忙收起方才那刻意市侩的模样,悄声答话,
“大小姐放心,小的自会在用药上斟酌。那郭氏落红不止,一时死不了,但也,活不了。”
叶灵晞垂眸,平息着自己胸腔里的怒火。
接了秋石递上来的新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方才拉过明若的手。
随即扭身,连并着方才给明若拭泪的帕子一起,丢在了煮药的炉子里。
只听叶灵晞凉声道,“如此,甚好。”
死了就不好玩儿了。
叶灵晞要的就是明若日日悬心,夜夜惊惧,食不知味,寝不能安。
如此,才好。
赵随毕恭毕敬地将叶灵晞送出了铺子,微微拭了把汗。
没有叶灵晞的信任,赵随还是个只能抓药熬药跑腿的。
谁能相信他年纪轻轻医术卓绝?谁有胆子给他问脉看诊?更别说言语间尊重有礼了,不呵来唤去便不错了。
身为医者,一身医术,无力施展,实乃痛中之痛。更莫提打得进邺京城里医师的圈子,为主子尽本分那是应该的。
“小姐,婢子不懂。”
马车上,秋石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
“您大费周章地早早计划,不就是不想要明四姑娘取到鹿血吗?为何又开口帮她?”
早在去岁腊月叶灵晞刚清醒就细细嘱咐她收鹿血,秋石当时心里就纳闷。却没想到自家小姐竟然料定了忠远侯府里的郭氏有此一遭。
见叶灵晞没开口,秋石又道,
“那明四姑娘,感觉上可没看起来那样单纯。
恕婢子直言,有些庶女名义上是小姐,实际上未见得能比得过底下的丫鬟。
委屈的日子过得久了,人心难测啊小姐。您既不嫁于侯爵府,何必掺和他们那些烂糟事儿?”
“秋石,你说的倒是没错。”叶灵晞笑了笑。
可惜前世她没能听进去秋石的话,还反过来责怪秋石过于谨小慎微,却不知有时候潜意识里的直觉才是真相。
“这明若是把淬了毒的利刃,刀柄若不在自己手里,那刀刃可就不好说了。”
直接了当解决明若并不难,她大可以借明月之手让明若永远翻不出台面。
毕竟现在的明若,还是个只能任人欺辱的倒霉庶女,真死在了侯爵府,王巧萍也不可能声张出去。
可明若远比明月聪明,倒不如反过来,借明若去收拾明月甚至王巧萍。
忠远侯府里本就乱,让她们自己斗。
至于明若,有野心才好。
登高必跌重,叶灵晞不怕激起明若的**,就怕明若没胆子长那个野心。
否则,如何报得了前世祖母枉死之仇,以及自己无辜被害之恨。
思量间,叶灵晞脑海中闪过明誏那张脸。
恩怨纠葛,她叶灵晞再不可能被人拿捏。
叶灵晞接连忙过这几桩事,人早已经是又累又乏,回府便早早安置下来。
眼见寒食节近在跟前,叶灵晞不仅得趁着这个空档和张令仪等人一起去看云岫,还得返回来去庄子上接祖母。
事情一件连着一件,可还有个最最紧要的,那便是远在边关的魏霜简怕是要有无妄之灾。
谁能想到,大厦倾倒,实乃蝼蚁之患。
多事之年,叶灵晞不得不早作提防。
寒食节加上清明,朝廷百官都依旧例休假七天。踏青扫墓,宗族团聚。
礼部又遣了皇家宫观的道人进宫,为逝世没多久的先太子殿下做法会。
以至于城里的人们转而去其他道观寺庙做法事,出入城门倒更加方便些。
叶灵晞她们本就约好了去往远离邺京的太清观。
这日一大早,绿鹦并着其他几个小丫鬟便有条不紊地将叶灵晞一路上可能需要的物件儿一一放置在马车上。
“去寻大哥哥了吗?他怎么说?”
“小厮回话说,沈少爷马上出府过来找我们。”
叶灵晞略顿了顿拨茶的手,这才想起来,沈寄和早在前几日就已经搬回了沈府。凝翠堂空了四五日不止。
“小姐莫不是不习惯沈少爷不在跟前?”忍冬抬眼悄咪咪地笑道。
“你这妮子倒取笑起我来?”
叶灵晞把茶叶盒子盖好,随手塞进忍冬怀里。
“哎呦好姑娘,这嫁衣都搁在屋里了还不让人说了。”
“秋石,忍冬这妮子皮痒得紧,你替我好好收拾收拾。”
“小姐且饶了忍冬姐姐吧,她就爱过个嘴瘾。”秋石在一旁笑言。
忍冬和秋石嘴上说着顽笑话,手下却不敢怠慢。
此番去太清观,依叶灵晞的意思怕是要住上个三五日。
山里早晚温差大,她们不得不分外细心些。
叶灵晞拜别父母亲,魏雪鸾放心不下,一直把叶灵晞送出了叶府外面。
将出府邸便瞧见沈寄和已在等着。
“寄和,此番来回得数日之久,你可得帮师母好生照顾好晞儿。”
“有寄和在,师母大可放心。”
魏雪鸾点点头,也不多啰嗦,转而对叶灵晞道,
“你去接你祖母的时候,记得好生劝慰。有寄和同去,想必她老人家为着你们的婚事也愿意回来。”
“母亲放心。我们回程的时候就去接祖母,定会好生劝慰的。”
作别魏雪鸾,叶灵晞进了马车,沈寄和策马跟在一侧,一行人便这么出了城。
邺京距离太清观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骑马倒快。
奈何张令仪陈素烟她们身娇体弱,并不能同叶灵晞策马疾驰。
于是叶灵晞便迁就着好友,一道坐了马车。
几家贵女又兼着丫鬟婆子侍卫等诸多随从,一行人阵仗不小,走走停停,临近日落西山才到了山林深处的太清观。
云岫晨起便略有焦灼,在观内静坐等着叶灵晞等人到访。
她人在观内,本对京城之事一概不知。
可临近节气,来观里进香的人多了,耳朵里也不防被飘进去一些关于京城朝廷的诸多琐事,事事有关友人,云岫不无揪心。
丫鬟墨沁疾步而来,从外间行至打坐的云岫跟前,“姑娘,叶小姐她们一行人到了。”
“当真?”云岫睁开双眸,在墨沁的搀扶下起身。
“走,快去相迎。”
这边,叶灵晞张令仪等人下了马车抬头望去,便远远瞧见一位身着圆领染青大袖袍,头戴七星冠的女子,羽衣蹁跹疾步而来。
“岫儿……”陈素烟眼尖,率先叫道。
等人行至跟前,才发觉云岫肉眼可见地清减,不免都双目含泪。
众人打量云岫气色愈发出尘,冰清水冷更甚从前。
要不是她们几位姐妹素来交情甚好,怕是很难懂云岫克制下面的情绪。
“岫儿,你在此一切可好?”
“可有缺了什么短了什么?”
“是啊,我们一行各自商量着给你带了不少物什,你且看看,若是缺了什么我们再派人速速取来。”
“岫姐姐,容儿许久不见你,很是记挂你。”
众人簇拥着云岫一一说道。
云岫拉着姐妹们的手,美目含泪,只笑道,“不缺不缺,我在此一切都好。”
“你在此云卷云舒,闲云野鹤,可知道我们在邺京都遇着些什么事儿!”陈素烟一向爽言爽语,看样子是憋了不少八卦要讲给云岫听。
“你们可好?”云岫含泪问,转而看向叶灵晞,“我听闻了一些事,如今可料理妥当?”
叶灵晞点头,“目前无甚焦虑,姐姐大可放心。”
几位姐妹寒暄几句,见她们各自收了眼泪复又开怀。
跟在她们后面的几位男子这才上前同云岫见礼。
张令仪的弟弟张令甫,郑妙心的哥哥郑智登,陈素烟的哥哥陈廷儒,这些都是云岫熟知的人。
云岫亦一一见礼,可眼睛余光却难以忽视在众人后侧玉身长立的人。
“云岫姐姐,这位便是沈珩,沈寄和。”
不用叶灵晞多介绍,云岫便能猜到。
云岫自小便读了不少沈寄和的诗词,空灵恣意的笔触和诗意,是世间凡俗泥胎少有的出尘和超脱。
她曾在叶灵晞面前毫不掩饰地赞叹过沈寄和的才情。
也是这样的男子,写得出踏实有力的治国策论,辨得了朝堂之上的风云诡谲。
“云岫见过沈大人。”云岫微微福身,沈寄和亦行礼。
云岫执着叶灵晞的手,衷心道,“上次你我席间吃酒,还忧愁婚事。如今得见,方知,当年叶伯父没有看错人。恭喜晞儿觅得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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