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灼从见他的第一眼，就一直认为他长了一双极好看的眼睛，对敌时如刀锋般凌厉，含情时携着锋芒的魅惑，一怒一嗔，都自带光华。
他的手还是像是第一次握住她时一样，南灼低声道，“你的手太凉了。”
陆彦将自己的后天之炁附在双手上，“我的元神痊愈，手就不凉了。”
他在说什么鬼话！
南灼感觉陆彦的呼吸离她很近，很近，陆彦的后天之炁在他的手心和她的肩膀间缓缓涌动，她才感觉到了些许温度，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仿佛要看到她的心里去，就那样直视着她，慢慢地将额头靠在了她的额头上。
南灼的睫毛紧张地颤了颤。
“闭眼。”陆彦低声道。
他的声音极好听，南灼觉得此时脑子都被蛊惑得不甚清醒，她闭上了双眼，开了天眼。
天眼视线内，陆彦的元神被一条半身粗的黑色锁链紧紧缚住，银蓝色的元神骤然发出刺眼的光，被黑色的锁链吸收。
那日她发出的异火之炁也是疑似被吸收了，这锁链，竟然吸收后天之炁，难道它以元神为生？
“没错。”
猛然听到陆彦的声音，南灼吓了一跳。
陆彦察觉手心处的肩膀一颤，右手从她的肩上拿开，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后脑。
南灼有些不自在。
因为你对我开放了识海，所以你知道我想什么？
陆彦扫了一遍识海，“不全对，我们的识海是完全同步的。”
南灼一惊，这种事情，怎会发生？
“不如问问你的天启？”
天启不是用来做这个的。天启是一切生灵在无贪嗔痴慢疑之时，得到的可以提升定力的指引，不是用来制造妄念的。
“所以我也可以？”
你也可以。
陆彦失笑，他可从来没得到过。
“而定力会提升修为，所以被天机阁本末倒置地滥用了？”
我们真的要在这种时候讨论天机阁吗？
“你说得对。我们要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我们身上。”陆彦带着笑意，说到“我们”的时候着重了咬字。
南灼觉得，这句话好像哪里不大对劲。
“可以了，再继续你会头晕。”他记得她的身体状况。
陆彦的额头从南灼的额头上离开。
她现在对他的心绪有些复杂。
南灼不自觉地用手触摸自己的额头，好似还能触摸到陆彦的体温。
约定之初，他们借着天机令牌互通有无之时，陆彦就发现她开了天眼。用天眼看元神确实不需要动用后天之炁，但是他们必须，这样亲近吗？
她虽然从小被禁锢在天机阁，重明也从不指点她探索元神，还安排了其他课业，但作为九重天的仙，涉及元神的基本操作，她还是清楚的。
查看元神方法非常多。
第一种是神识，需要动用后天之炁。
第二种是三眼，属于独有天赋，心境达到时开启，不同属性打开的三眼不同，比如她打开的是天眼，冥府的仙打开的或许就是阴阳眼。
第三种是元神投影，将元神的模样直接投影到身外，类似神念分身。
当然，也可以元神出体。
出体着实没有必要，而以他的修为，元神投影轻而易举，退一步来说，她开天眼也不需要凑那么近。
她真的很难不怀疑他的动机。
她早知道他长得好。
北辰神君在九重天的名气有二，一个是公事公办时的无情性子，一个是和性子相得益彰的锋利气质。
他的锋利，会让人忽略他的俊美，而感受到的，是他满满的攻击性。
众仙子们既爱慕他权威、容貌，又恐惧他犀利、锋芒，故而九重天的北辰神君身上最八卦的一件事不过是，“只可远观”。
但是，这都是明面上的，谁知道私下谁又是那个胆大的呢。他这样的人更不会不知道自己的长处。
他这样把飞刀全收起的模样，这样温和暧昧的举止，诱惑个女仙轻而易举，而他现在，就好像是在故意，诱惑她，初见时亦如此。
最麻烦的，是她真的对他起了丝旖旎心思。
而很明显，他们之间又有些不得不的交易。
他要做什么？他想得到什么？
像重明借着师徒教养之情一样，意图用情意控制她，方便掌控她，让她为他所用，让他为所欲为？
不对，南灼猛然清醒，她着相了，陆彦再狠，和重明也不一样，她不能因为曾经被害，就任由被害的阴影引导着发散思绪，占用自己的心力！胡乱臆想不能处理任何困境，只是把刀尖冲向自己，她需要看清事实。
她被他算计着强行带回第七重天，又拿元神碎裂威胁她，但结界、医师，都表明，至少短时间他没有伤害她的意思。
他一定是需要她好好活着，并做些什么。
“行医这件事，风烨仙君本就珠玉在前，又同样是异火元神，神君却绕过了他，找到了一无所知的我，说明那锁链不是医师用药或是任意一种异火能解决的，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你如此费尽心机，专程把我带到这里来，是为了我的元神之力。”南灼肯定道。
南灼眉头轻蹙，又是为了元神之力，她的元神之力究竟有什么特殊，先是血，后是元神，重明，风烨，还有他。
“你究竟要我做什么？”做一步能算十步，他真的太弯弯绕绕了，她需要搞清楚他的真实目的。
陆彦抬起右手，指了指自己识海的位置，“烧了它。”
“锁链？只是做这个？”总不至于是烧了识海和元神。
“不要小瞧它。你需要精准掌握你的后天之炁，只作用在锁链上，而不是作用在我的元神上，不然……”陆彦低笑道，“于我而言，卷轴是自保，神女，我的命现在可是捏在你的手里，你现在还觉得，我们用獬豸卷轴定下的约定，是我在威胁你吗？”
于他是自保，但是于她，却是被迫上了贼船。南灼的眉头狠狠皱着，她觉得，他简直是个疯子。
这种直接把自己命脉交出去的疯狂法子。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拿捏住了她的性子。天极宫掌罚，北辰神君是众多凶犯的眼中钉肉中刺，这种法子交给其他任何一个想要他去死的凶犯，能反手灭杀他，但却直接捏住她的死穴！
她再两耳不闻窗外事，对他维护一方平安之事，也是知晓，并且，敬佩的。
异火之炁灭杀之强，她已见识过了。那日她那一寸大小的异火直接把风烨的异火吞了，而她的修为，和风烨仙君的修为，差了至少有两万年。她的异火之炁可以越级杀伤，当然，修为差距，做不到致死。
但是他陆彦，作为掌天罚维护九重天秩序的北辰神君，位置重要，肩负苍生，他偏偏，拿他的身家性命因果责任去绑她。
她不怕威胁，不怕自己死，但是她怕纠缠，怕因果。她最怕担众生的果，所以她一直在了却所有关联的因。
现在摆在南灼面前的有两条路，第一条，不应，他必然会拖着一直不去天机阁搜查禁药，那么她就不算完成之前的约定，一旦期间陆彦元神消失，獬豸卷轴会判定她毁约，元神碎裂。第二条，应，谈条件。
一条，有机会一起活。
一条，担着众生的果，一起死。
她不怕死，但是她怕担着众生的果，死，那意味着，即使来日她有机会元神重聚，她的前行之路，也只会更艰难。
要怎么办？如果她做不到在他元神散逸前烧光锁链呢？
心脏噗通、噗通地跳得她直慌。
难道，真的要一起陨灭吗？
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南灼瞬间生起了巨大的恐慌，她的后天之炁开始控制不住地涌动，一双杏眼黑沉沉的，没有焦距。
陆彦见状不好，她的炁要失控！他抑制住自己奇经八脉乱窜的后天之炁，咽下已涌到喉中的血，浑身雷光翻涌，一边用天雷之炁抑制住南灼的中脉，防止她的后天之炁继续暴走，一边对她神识传音，“阿灼，你醒醒，我不会让你元神碎裂的，万一真有那么一天，我会解除约定的，是我的错，我不该故意拿这种事牵制你，你醒醒，你醒醒。”是他的错，他不该用这种法子留住她。
“不履约不是会元神碎裂吗？”南灼一双杏眼怔怔地，抬头问他。
“被履约的一方如果同意取消，约定可以作废。”陆彦无声传音道，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她同他一同赴死，但是，他想借助这件事，让她留下。
南灼咬住自己的手指，低声问他，“为什么是我，你为什么非要我来？”
“别咬，”陆彦俯下身来，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指，从唇边移开，“我找了你三千年没有找到，是你逃出来，找到了我。”
他的食指勾住她的，近乎哀求，“阿灼，一起活下去，好不好？”
南灼心头一震，她刚刚差点被自己的毁灭欲吞没。
是啊，她怎么了，她不是一直想好好活着吗？她探寻他的目的，也是为了保障安全。而如今，他们近似共生，在他的锁链被她烧光之前，她在他这里不会有性命之忧。而她需要解决的，只是如果他元神散逸，连带到她元神碎裂的部分。既然如此，她只需要拿到保障自身安全，对自己修为有益的条件就够了。
突然，南灼的天眼视线里，缓缓展开了一幅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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