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取道何方

卓权小心翼翼地上了楼,按着虞卿岚的话进了一间茶室。

屋里的案桌上早就摆好了果子和茶,却不见半个人影,只有一只白鸽立在笼子中。卓权四下张望了一下,撑着案桌慢慢坐下。

先生呢?

卓权再次看了下周围,一手拿起果盘中的果子放入嘴中。

真甜啊。

卓权见四下没人,索性就拿掉了那副斯文书生的空架子,自顾自地倚着桌子,半曲着条腿,任果子的清香将他围绕。从窗外望去,繁华的都城一览无余,幻想着这片大地最后都会收入自己囊中,卓权不由得心生快意,只是如今将为他筹谋登位的先生迟迟未登场,也使卓权有一丝心烦意乱。

茶室中用屏风隔出了两个空间,卓权初进时并没有注意。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影子在屏风后缓缓摇动。

“四殿下真是信守时约,看来是小人来迟了。”

话音刚落,卓权被吓得一哆嗦,原本四不像的样子慌张地塞回了身体中,随手将果子扔回果盘中,对着屏风小心翼翼地询问:“敢问,是......是.......先生?”卓权不知如何称呼,只好延用了“先生”这个名字。

对方声音很轻,听着年纪不大,却带了些口音,但是对方在极力克制,只回:“惊扰殿下了,在下原是接了皇后娘娘的嘱托特意前来。”

卓权听了直站起身来拜了个礼,“还望先生多多指教。”

“先生”接着说道:“殿下如今日日守着皇帝,确实可见孝心,可台谏那些言官可不吃这套。可......大齐不只有言官啊。”

卓权不解,只是追问:“晚辈愚钝,还望先生明示。”

“如今天下两大势力可以撼动人心,唇齿之间定人生死,一是台谏,其二便是国子监。既然台谏中尽是些硬石头,殿下又何必以卵击石呢?国子监中却都是些出顾茅庐的学生,不如给他们些机会,让他们觉得自己有一丝用武之地。”“先生”不紧不慢地说。

卓权听了有些毛骨悚然,国子监是朝廷直管下的最高学府,虽然都还是些儒生却也能掀起一场风雨。

少年意气轻狂,最恨天下不平之事,一心想展宏图事业,倘若有人给了一点火星,他们便能生起一团火。若是能烧尽野草便是以求新生,但若是烧错了方向,便是伐根以求木茂,所以百年来朝廷中极力避免国子监受人调配。

对方见卓权犹豫,继续说:“殿下有所顾虑也在所难免,毕竟越级国子监不免遭人嘴舌。但如果是国子监中的人行事呢?韩言亦是皇后麾下的,哪有不效力的道理。”

听闻,卓权有些不屑地说:“韩言那个老东西,除了银子哪里有能让他出场的事?”

“先生”笑笑说:“既然殿下已然知道了法子,又何必小人多说呢?”

卓权先是愣了愣,最后其身拜谢:“先生果然聪慧!本王受益匪浅!”

屏风后的人缓缓起身,身形有些老沉,却不像刚刚说话的人,卓权本想在走近一步,却被对方打断:“殿下若再有事寻在下,就用那只信鸽,在下一定在这里等着殿下。”

卓权看了看身旁的白鸽,拿起笼子逗了两句,自觉不好再对对方一探究竟,便带着鸟退出了房间。

卓桓靠在角落的柱子上,看着自己的四哥哥下了楼后才回到房内。清飏正在把收拾好的东西挎在肩上,问:“主子,咱们回去走正门吗?”

卓桓看了看已经升起了半边天的太阳,说:“走吧,这会估计也都知道了。”

私自跑出宫在外待了一宿,这等好事卓权怎么可能放过他。卓桓索性大摇大摆的回了宫,等着懿祥宫的传唤,可直至晌午都没有一只鸟飞入。

卓桓不禁怀疑,这哪里是那个“贵公子”的做派,再想到今日逸水堂的奇观,更觉得不对劲。见四下无人,卓桓便坐在台阶上,倚着一束阳光,一只手撑着脸颊。昨夜的桂花,今日的奇观,几个破碎的片段在脑海中拼凑,想着想着便出了神。

秋意将叶染成了血红,秋风闯入,将红叶染满了青色的石阶,这或许是这座荒园为数不多的颜色。天气渐凉,日头也爬得慢些,几缕浮云飘过,也不愿驻留。

从这四四方方的院子里望出去,尽是四四方方的天,看似循规蹈矩的人,内心却是不断叫嚣的灵魂。

在透出西墙的枝丫落下它最后一片火红时,有人将落叶踩得作响。

来者一身素衣,微微做了礼。卓桓有些惊到,立马起身,对来者点头示意,便进了内室,换了件干净的衣裳。清飏也是出了奇的恭敬,向眼前的人做礼,紧跟在卓桓后面从后门出去。顷时便到了一座极偏的宫殿,卓桓轻轻地踏进门,厚重的地毯承接住了脚步声。

没等卓桓转入内室,一个男子便摇着四轮车出现在卓桓面前。卓桓见了连忙上去扶着四轮车,有些埋怨:“二哥怎么自己出来了,身边的人呢?”

坐着的人有些轻声回道:“知睿染了风寒,我便让她留在荆州。此次回来,我也不愿意太多人伺候,就只带了尚水和几个小厮。”

卓桓看了下四周,天气已凉,炭火却不足,“这些老东西,够怠慢!”,回头又吩咐清飏回宫拿些炭火,却被拦下。

卓桓抬头看着有些消瘦的脸颊,一双浓厚的剑眉下却有些苍白,或许要他脱下外袍,别人才会知晓他是五年前的大漠骑兵的奇迹,是大齐战功赫赫的边沙猛兽,五年后,卓彻的名字却埋在黄沙中。

“我不会在京中久留,没必要在扣你的那些星稀的炭了。”卓彻婉言劝道,“你如今在望都中是被皇后和卓权紧紧盯着的,不要过多行动。”

卓桓好似不以为然地说:“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的名声了,我也不再和父皇相见,对我有什么可防的?”

“当年你边沙大捷,父皇对你早有封太子之意,朝廷也是上下一气,却一夜之间没了消息。虽然父皇此后再无提你为太子,却也从未属意他人。卓权如今日日在御前替父皇养病,积了些贤名,但此人确实文武欠佳,只懂些闲情书画,注定不是大齐百官眼中最好的人选。再言,卓权的背后是虞氏,百年的权势在那,哪怕如今大不如前,吕义等人又怎会让外戚有可乘之机。”卓彻用手敲着桌子说到。

卓桓直视着卓彻的眼睛说:“二哥,我当真无意皇位。”

卓彻点头轻笑,道:“我知道你,你不在意在什么名什么位,但你但真敢说你真心想隐居度日?当真如此,你当年何必缠着我带你上战场。”

“二哥,若是清平之世我还真想去游一游呢。”卓桓打趣道。可气氛并没有因此缓和,卓彻反而更加严肃。

“内忧外患,如今可不是清平之世啊......”

卓桓不再说话,转而看向一旁窗外的枯黄的枝丫,秋天过了便是寒冬,岌岌可危啊。

卓彻放和了语气,道:“等过了立冬,你便及冠了。到时候我向父皇举荐你到里州一带,那里物资还算丰富,也离我那近。”

卓桓回过头,愣了愣,摇摇头说:“我是想去邯城,想必那里皇后等人也不会阻扰。”

卓彻几乎快惊得从四轮车上站起来,问:“那儿常年黄沙阻河,你倒是自找苦吃?”

邯城通稀沙江,名稀沙,却黄沙漫河,堵塞了河道导致邯城外难通商,内难自产,多年来无人愿意到此。

卓桓好像没看到眼前差点康复的人,自顾自地说:“前些年,邯城一带饥荒,无数难民想涌入望都,可却被卓权的人拦在阳城外,他对外宣称已经发馈饷,安抚难民,数日后却瘟疫横发。后来调查发现难民根本没有被安置,而是打死或者活活饿死,逃跑的死在了河边,污染了河水,随后这件事被皇后买通了关系,压了下来。稀沙江无人治理,根本问题是日益亏空的国库,朝廷担不起这个担子,就任由荒废,久而久之山匪横行,唯一一条对着里州的陆路也被拦截。”

朝廷不管,山匪猖狂,就算里州愿意通商口,也会被山匪拦住,弄不好殃及里州百姓,谁也担不起。

“这已经是个烂窟窿了,凭你一个人又有什么办法?”卓彻仍然相劝。

“我还有二哥你啊。邯城并非无药可救之地,希望二哥在肃清匪患之后与荆州通商,如若邯城再起,便是二哥的后盾。”卓桓一字一顿说道。

卓彻沉默了,如今荣亲王势力壮大,吕义不过一介臣子,三尺微命,又如何与虞氏抗衡呢?唯一能与之抗衡的只有平衡南北势力,只有培养麾下幕僚,才有一线转机。

可为什么要是邯城呢?

卓彻抬起头,看着卓桓说:“你总说要避世,可又总想着什么。邯城再起是可行之路,但并非唯一选择。只是那里的百姓太苦了,却无人肯救,你却要去趟这浑水。”

偏偏一颗出世之心要去救这样的乱世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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