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湛只见过两个这样执拗的人，一个是魔尊商聆，另一个便是这女弟子。
因为想起魔尊商聆，闻人湛的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一反常态地不再惜言。
“我看你也是好本事，何须别人来救。你体内的阴气倒是消散得快，你这般的弟子，怎会知道如何吸纳阴气？”
得此提醒，商聆也意识到那股阴气来的突然，她本是想提取其中的一些魔气，为自己所用。
那些阴气，让她感到奇怪。
“我就是用了吸纳灵气的法子，不小心吸到了阴气，不过师兄你放心，我没事。”商聆拍着自己胸脯保证。
阴气不比灵气，吸纳的法门完全不同。闻人湛感应到她体内确实没有其他的东西，甚至灵力都没有，普通得如同凡人，就是这体质很差，已达到油尽灯枯。
而眼前的少女神态灵动，若不是探视体内玄机，根本察觉不出她真如此病弱。
念及她寿命不长，他那点恻隐之心，隐隐松动了点。
也或许是因为寿命短，才误打误撞吸纳了阴气。此中玄机，他也还不能确定。
商聆见闻人湛不再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想起刚才起的杀心，真是凶险，若不是突然想起他身上还有魔晶石相护，那一刀早抹了他脖子。
让他去给那两夫妻做看门鬼去。
魔晶石凝聚了魔族历代魔尊之力，通俗来说是一块受祖上庇护的石头，用来庇护新魔尊，跟凡人亲人逝世祈求平安给亡魂烧纸，是一个概念，不过烧纸钱往往只图个活人的心里宽慰，不似魔晶石是真的护佑人。
所以，商聆又不傻，她自然不会以身犯险第二次。如今的闻人湛吊着那口气，死又不掉，活又活不好，想杀他已经无妄，与其琢磨这些，不如......与这贼人合作。
等到他找回魂镜，他定会回魔族。
那么此时，她得先跟他搞好关系，让他放松警惕，等弄明白一切，再想办法夺回魔尊之位，将其杀之而后快。
想明白了这些，商聆看闻人湛也顺眼了一点。
“对了，他们可能随时还会回来。”商聆抬起腕间玉镯，“刚才清灼就跟我说，那个叫苏魅儿的是魃。”
相传魃会给人间带来灾祸，闻人湛也是有所耳闻，但那都是上古典籍的记载。
“不过不是曾为天神的那个女魃，是民间百姓给苏魅儿取的名字罢了。起初是因为她长得丑，遭受欺凌，不管在哪都会引发不幸的事，于是大家都驱逐她。”
商聆把自己以为的重点，都讲了出来。
闻人湛淡淡嗯了一声：“也是不幸之人。”
清灼的声音也从玉镯内传来：“不仅仅是不幸，那时正逢战乱，被驱逐之时，苏魅儿已跟别人成婚了，两夫妻伉俪情深，一同被驱逐。过分的是，很多人扬言要他们被火烧死，除去所有的晦气。真可惜，只能查到这么多。”
提到伉俪情深，商聆不由想到他俩夫妻，夫妻相处似乎哪里怪怪的。
末尾，清灼还不忘对他俩的感情推波助澜一把:“闻人师兄，小师妹就托付给你了，她身子骨弱。她累了，你就多扶着点，渴了你就……”
不等她说完，商聆的手拂过腕间，将她后头的话扼杀在摇篮里。
商聆都有几分心虚，她哪里不知道这一路上闻人湛有多厌烦自己，好不容易从他脸上看到一点温和神态，可不能又给他冻回去了。
闻人湛双眸紧盯着那只玉镯半晌，商聆还以为是清灼的话惹他不快了，刚想往回找补，就听他认真道:“也就是说……那时这对夫妻还活着。”
商聆也是一愣，她其实并没有多加分析这些，分析不是她擅长的，商妄也说过她空有一身武力，却脑袋空空，犹如一介莽夫。
用莽夫形容一个姑娘家，商聆还是十分介怀。
商聆望着闻人湛，分析不出来，她倒是直接硬夸:“这我怎么没想到啊，闻人师兄就是厉害！”
因为不宜久留此地，两人想要离开。他们走到庙门处时，商聆的肚子咕噜一声，强烈的饥饿感，让她身体略有虚脱。加上流血极耗费体力，她如今看到树皮都想啃两口。
“等等啊。”商聆再次转身，奔到了祭台处。桌上满满当当的祭品，都是些常见水果，商聆想都没想，拿起一颗梨，往袖子上擦了擦。
这时，原来一脚要踏出庙门的闻人湛，忽然也回头看去，眼神微紧，大声呵斥:“别吃！”
听到这话，商聆快速低头啃了一口梨，心道:仙门弟子管的就是多，吃口东西都要说！
她在上头破屋住的时候，就吃不到啥，有时候只能在后山开荒种点蔬菜，好日子过不上几天，种植的果蔬又会被仙门弟子给铲掉。
如今这放在眼前的果子，祭品本也是为她死后准备的，怎么就吃不得？
于情于理，她又美滋滋地大口咬了两口，水嫩多汁，好甜啊。
商聆举起手臂，摇着梨:“真的很好吃诶！师兄要不也尝尝看？”
为了搞好关系，她又揣了两个在怀里，回头就想跑过去递给闻人湛。
跑了一半，周围干尸如金蝉脱壳般，簌簌往下掉着碎片。一层层腐朽的皮掉光，露出的骨筋肉都鲜活起来，任凭商聆胆子再大，如此近得看到这些，也不由觉得恶心。
商聆摸着腹部，刚吃下梨，在胃中翻江倒海。
原来这才是闻人湛阻止她吃祭品的原由！想到这，商聆赶忙将怀里的两颗梨，塞进了胸前衣襟里。
干尸们一跃而起，瞬间将商聆挤在中间，他们似乎想活剥了商聆的血肉，继续刚才未完成的婚礼。
闻人湛自袖中抽出一叠符咒，甩到空中，对商聆道:“你还真是不听话。”
商聆的声音被淹没，闻人湛也听不到她说了什么，他指尖微微一弹，那些符咒犹如离弦之箭，向干尸堆射去。
符咒贴到干尸的脸上背上后，长串符字朱光渐亮。
下一刻，干尸全都一动不动，商聆想从他们之间强行挤出来，又奈何拉不动，“我出不来了，师兄，你帮帮我。”
闻人湛又开始装聋作哑，他将多余的符咒收回袖中，头也不回地走了。
商聆蹦了两下，才越过干尸的头颅，看到闻人湛潇洒离去的背影，不禁瞪大眼睛。
第几次了，她都记不清这是第几次看到他这种背影了。
这到底是有多不想管她，他是有多赶时间啊！
“闻人师兄！”商聆一急，忍着视觉上的恶心，双手搭上了干尸那骨筋肉鲜明的身体，猴子爬树般的，从干尸堆里爬了出来。
追上去的第一件事，商聆就是往闻人湛的袖口擦手，一点也不藏着。
他穿的是一身白衣，被抹了脏东西就显得尤为明显。
闻人湛抬起袖子看了看，又无甚在意地挪开眼，“出来得挺快。”
商聆掏出一颗梨，看看闻人湛，又看看梨，“知道这是什么吗？”
“祭品。”
“什么祭品啊，这可是我冒着风险，给你抢来的食物！”商聆托着梨递给闻人湛，又收回来，“算了，还是放我这吧，我知道你们不屑于吃东西，也不想吃。”
闻人湛抬脚便走，商聆追问:“真不想吃啊？那我就收起来了，你想吃再跟我说。”
魔气遮天，分不清白昼黑夜，两人走出小庙后，一直往前探寻，不知过了多久，又走回了小庙门外。
商聆腿脚发麻，往枯木桩子上坐下，捏着小腿，看看四周，之前火急火燎赶着像要去投胎的闻人湛，如今却也跟着她坐到枯木桩子上，只不过还是那般带着疏离，坐到了对面。
商聆刚想开口跟他探讨一下这常见的鬼打墙，闻人湛却在指间掐诀，闭眸疗伤。
商聆心里纳闷：这是疗伤的时候吗？
伤口都要痊愈了，想起疗伤了。快死的那会儿也不见他吱一声，这会儿却突然萌生出求生欲。
不过等到闻人湛疗伤完毕，商聆倒是等到了答案，因为闻人湛站在她身前，用手指按住她的眉心。
感到眉心处很重，商聆给自己揉肩的手一顿，脑海里快速闪过几个时辰内的画面，一格格飞逝而过，晕的她想吐。
“唔。”商聆喉间一咕噜，想抬手捂嘴都使不上劲，她才意识到是闻人湛用灵力压制着她。
原来突然急着疗伤，是为了有点灵力来探视她短暂的过去记忆。
商聆恨自己反应得太晚，用力掐住自己的肩头。指甲碾着那一点皮肉，越发用力，可她越对抗那股压制她的灵力，头就越晕眩。
闻人湛也同样定神在原地，看似在愣神，却是在脑海里快速划过商聆的记忆。他浅棕色眸子明明盯着少女的眉心，看见的却是另一方天地，那是商聆一段段朦胧的记忆：
藤蔓的刺扎进少女的脚踝，却被一双手用力拔去，拔得满手都是血孔子，却依旧没停手；跟在一身墨衣的他身后，一只手拉着他的袖口摇了又摇；听到她说你不许趁我睡着再丢下我，事不过三......
商聆：改观不了一点。
闻人湛：有一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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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崖底夫妻（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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