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拓也远雅匆匆换下鞋子,一副翻遍各处也要寻到梁佳暮的架势,碰见楼上下来的陈丽卿,气急抓住她的胳膊:“我姐呢?”
陈丽卿笑着打了他一下:“怎么回事?连妈也不叫了?天天盯着你姐做什么?”
她回头,腾出位置指向厨房。
“不是在那给你做甜点吗?”
闻言,拓也远雅立马朝厨房快步走去:“姐!你今天晚上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明明我是专程来接……”
话未等他说完,梁佳暮端着新鲜出炉还在冒热气的蛋挞从厨房走出来,脱下手套,单手叉腰招呼拓也远雅过来:“小雅,这次做的比较甜,应该合你的口味。”
素净的手指轻松把热气腾腾的蛋挞掰开两瓣,送了一瓣进拓也远雅的嘴里。
拓也远雅的火气登时就消了。
他嚼了几下,弯腰抱住梁佳暮:“姐,你知道吗,今天晚上接你朋友的那个男的长得真不错,幸好你没回来呢,万一你看见他,喜欢上他了怎么办?”
能被他亲口承认的帅哥没几个,今天晚上的那个男人,他也无法否认其长相的出众。
“噢?”梁佳暮浅笑:“难道你想斩断姐姐的桃花啊?”
“我姐貌美如花能力出众,根本没人配得上你,更何况这个世界上渣男这么多,我怕你会受伤。”
陈丽卿无奈地走过来:“这傻孩子,你姐总不可能一辈子不嫁吧?”
“一辈子不嫁又怎么样?我可以养姐姐一辈子!”拓也远雅舍不得松手:“我姐抱起来松松软软的,只要一想到以后有臭男人抱着我姐,我这心里就跟刀子割了一样痛。”
“少贫嘴。”
“我说的是真的。”
感受到怀里温软的身子骨,拓也远雅下巴埋在她的颈窝处,呼吸间全是秀发的淡香,似是想起久远的事情,声音不禁放软,鼻音有些重:“姐,那时候……对不起。”
“我不该打你,那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
“真的,我真的很后悔。”
回抱他的手忽地僵硬,梁佳暮知道他说的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即便已经过了六年,那天发生的事情仍然历历在目。
“不怪你,你也小。”
“姐,你对我说你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我真的怕死了,后来你出国,我都不敢找你,我怕你真的恨我。”
“我怎么会真的那么做呢?我们不是一家人吗?家人之间哪有真正的恨呢?”
她亲口对拓也远雅说,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可那个人也曾经告诉过她,一家人哪有永远跨不去的恨呢。
后来,她把释怀给了拓也远雅,把仇恨留给了梁星渡。
跨不过去的,自始至终都是她自己。
“今天晚上怎么了?还提起那么久远的事情,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梁佳暮摸了摸他的头。
拓也远雅闷闷道:“我只是怕你会离开我。”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比我优秀的人,他们有光明正大追求姐姐的权利,可我没有,我没有办法用亲人的名义留姐姐在身边一辈子。”
“妈说得对,姐姐迟早有嫁人的那一天,我只是舍不得姐姐。”
听闻完缘由后,梁佳暮哑然失笑。
“真笨哪,我们身上留着一样的血,没有人可以将我们分开。”
“这是出生之时定下的契约。”
“好了好了,别再缠着你姐了,你姐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回到家还要给你做蛋挞,你也不心疼?赶紧放她去洗澡睡觉吧。”陈丽卿上前将二人分开,拖拽着拓也远雅离开了。
走之前,陈丽卿对梁佳暮说道:“暮暮,你养母找我要了你的联系方式,应该明天就会联系你了。”
梁佳暮颔首:“好的。”
*
冬去春来的交替时,是送旧年迎新年之际。
各家各户开始张罗购买.春联福字,街道挂满了红艳艳的灯笼。
院子里。
芳子奶奶扶着人字梯,拓也远雅站在梯子上:“奶奶,挂这怎么样?”
“少爷,还得再往右边挪一下。”
“好。”拓也远雅往右挪了些:“这样呢?”
“不行,少爷还得往回挪挪,有些过了。”
门口,超市外卖员按响门铃:“您的订单到了!”
拓也远雅远远答:“好,等一下。”
还不等他下来,梁佳暮已经从屋内出来,签收了外卖。
“姐,你买了什么?”
他站得高,伸着脖子往外瞧。陈丽卿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小腿:“赶紧挂,挂完芳子奶奶就不用在这陪你吹冷风了。”
拓也远雅干不出虐待老人家的事儿,乖乖应了声:“好。”
他也得赶紧挂完找姐去。
梁佳暮今天换了件高领羊绒衫,黑色皮裙包裹大腿,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体现得淋漓尽致。
陈丽卿怕她冷,从里面拿了件燕尾风衣给她披上:“这是探望用的水果?”
她点头:“已经跟她说过了,今天下午两点去看望她。”
昨天晚上,她收到了养母的好友申请。
通过之后,养母招呼打得有些生涩,言语之间颇多怀念,又小心翼翼询问她明日是否有空。
她没有过多推辞,定下午后探望。
“到那儿之后好好跟她说说话吧,肝癌患者也……”
活不久了。
陈丽卿并未把话说完,因为大家心知肚明。
“嗯。”梁佳暮朝风拂过的方向眺望,轻轻呼出热气:“就差花了。”
下午,拓也远雅自告奋勇要当司机,被梁佳暮拒绝了。
“你再不回学校,我就要去你们辅导员那儿告状了,某人可不是生病请假,分明是贪玩。”
无奈之下,拓也远雅只好顺道回了学校销假。
梁佳暮抱着花,提着果篮,坐上与拓也远雅相反向的出租车。
司机问:“看望病人吗?”
她答:“一个故人。”
司机叹气:“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笑答:“谢谢。”
车流涌动,再睁眼时,市医院几个大字已经出现在眼前。
“客人慢走。”
“好。”
梁佳暮按照养母发的地址,上了肝胆外科住院楼。
医院内,病气恹恹。白到刺眼的墙壁,清冷沉默的走廊。
穿着病号服步履蹒跚的病人面容死寂,陪在身旁的护工刷着手机,声音外放嘈杂不已。
来到2A1101病房门口。
梁佳暮站立许久,最终还是敲响了门。
“进来。”一道病弱,又温柔的声音响起。
梁佳暮握在门把手上的手微微顿住,她依稀记得,养母曾经一直是温柔的。
只是大年初一的夜晚,她儿时美好的记忆被那一巴掌扇散了许多,心中只剩下难以化解怨气了。
“不进去吗?”
蓦的,身后响起一道清冽的声音。
下一刻,那人越过她的手臂,拧开了门。
风从门缝里挤出,带起了那人身上好闻的香味。
梁佳暮片刻出神,缓缓走了进去。
病房光线并不亮,窗帘紧闭显得有些昏暗。
一个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女人躺在病床上,连床单上都沾着触目惊心的血。
她的面容内凹进去,双颊突出,瘦如干柴,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可看见梁佳暮,她的双目骤然发亮,像是重获焕然生机。
“不开窗怎么流通空气?”
踏进房间,梁佳暮的心脏像是被大手攥紧,竟然开始刺痛起来,她刻意移开双目,不敢去看女人希冀的眼睛。
“阳光照久了,妈会不舒服。”
那道平静的声音,依旧接踵而至。
“你懂什么?”梁佳暮蓦然回首,视线牢牢锁定在那张面孔之上:“你去问医生,医生也会像我这么说!”
“暮暮。”那人低头,轻声喊出了她的小名。
彷佛他们一如往前。
他没有说缘由,但梁佳暮已经明白了。
所有人都知道病房空气流通对病人才是更好的,但母亲已经病入膏肓,没有治好的可能了。现在是数着一天过一天,病人为大,既然能让病人高兴,何乐而不为呢?
也许心情好了,还能活得更久一些。
“没关系,听暮暮的,开窗吧。”养母艰难地撑起身体,鼻息处的氧气管有些偏动,梁星渡走过去帮她小心固定好位置。
站在床前,梁佳暮远远地看着这一幕。
手心被死死攥成了深红色。
她想过无数种和梁星渡重逢时的场景,却从没想过这一种。
没错,无论过了多久,无论经历过什么,她从未放弃过重逢的可能。因为她知道,人不可能逃一辈子,她所厌恶的,憎恨的,终有一天会重新回到她面前。
曾经扇过她的女人,现在奄奄一息,连抬手都困难。
试问让她说出什么恶毒之言,她也不可能再说,想发泄的委屈,想哭诉的怨恨,在看见女人一脸病态,油尽灯枯的模样时,全都倒灌进了肚子。
她突然想,何必呢。
何必和一个将死之人置气呢,再怎么怨,再怎么不甘,那人虚弱不堪,也承受不起了。
这六年,她过得步履维艰,宛如脱胎换骨,身上再难找到当初天真无邪的影子。
忍着这些苦闷,想的就是有朝一日回国,在他们面前扬眉吐气,让他们后悔自己当初抛弃她,让他们知道她并不是一无是处,也并不是不如梁星渡。
人活着,争的就是那一口气。
可突然有一天,你发现那口气已经没有什么意义,在生老病死面前,所有爱憎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报复,只是未亡人的执念。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