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菀夕呆立着望着梁浅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少见他向她流露出这般软弱的神情。
一时间,她不仅对他没了恐惧与委屈,甚至都能从他看向自己的眼眸中,体味到他的痛苦与挣扎。
她知道他不是恶人,很多时候也看得出来,他虽然嘴上说着对她的不可饶恕,可真要将拳落在她的身上时,却总是对她出手仁慈。
他明知面对她时,自己有如遭受凌迟,却还要将她留在身边,日夜折磨自己。
所有人都在劝他放下。
所有人都谓之放下很容易。
他莫非不知该放下?
他甚至读禅来修身,读史来充智,习武来清心,专于政事来麻痹自己,可偏偏就放不下。
犹如身患郁疾之人,世人大多只会劝其想开些,若想不开呢?
便视其为异类,为愚蠢……
可这世间之人,性情本就不同,有人性情通透,凡是都能想通,有人偏就执拗,凡事讲究曲直,执拗之人,认定一人,便只能是一心,他不变心,便以为旁人也不会变,一旦遭遇背叛,便有如雷霆天震,身心俱损。
梁浅是帝王,是明君,他本不该是这般执拗的性情,放在世俗的眼中帝王家的情种,比恣意放纵的昏君还更像个笑话。
洛菀夕倒是没有笑话他,初时她也如世俗之人一般不能体味他的想法,可这些时日的相处,却让她慢慢与他有了些许共情。
譬如他让她不要说了,说怕自己对她心软
是啊,他是帝君,他怎么能对她心软?
她明明伤过他,却连一个解释都没有给他,他怎么能对她心软?
他要在她面前维持他的体面,他要在她面前表现强硬,他要让她明白,她不能对他一再欺辱,肆意欺伤。
他在她面前竖起了利甲,可什么样的人才需要坚盔利甲来让自己看上去强硬,一定是利甲之下的血肉太过柔软……
所以阿骛啊,你真该死啊!
为什么伤了他又不告诉他原由。
或许知道了原由他就能放下了。
想到此处,洛菀夕承认自己对他已心软了,他怕对她心软,但她不怕。他让她不要说,她便不说了。
她由着他攥着自己的手,整个身体也从僵硬变的松弛,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开口,温声问他,“鱼都凉了,你还吃吗?”
说完,她也不等他回答,而是平静的犹如唠着家常般的与他絮絮道:“算了,还是别吃了,本来就是死鱼,你也不爱吃,还是下回我再给你钓条活的。”
梁浅没有搭她的话,而是定定地看着她,张了张口,似有什么话说,却终是没说,良久,他垂下眼睑,缓缓将脸靠上了她的手背,那柔软的触感,带着她身上的暗香,纵使此前他心中有着千层高的浪在汹涌,这一刻,都渐渐平息了下去。
洛菀夕就站在他身旁,她能够清楚的感受到他对她做的每一个动作,可她却由着他……
由着他用肌肤光洁的脸颊摩挲着她的手背,由着他用温热的鼻翼贪婪的吮吸着她的气息,直到他的唇也贴了上来……
温热柔软的触感触电般的贯穿到她整个身体,惊地她下意识地将手往回缩了缩,梁浅却又蓦地给她拽了回去。
他仍就将唇贴着她的手背,声音含糊中夹杂着蜷谴地迷恋,“别动……我不伤你。”
洛菀夕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该破坏气氛,可咬了咬唇,忍了又忍,她还是忍不住道:“可……可你这样……我……我有点痒。”
梁浅动作顿了顿,抬起眼眸,看向她的眼神明显有被扫兴到。
洛菀夕看向他地眼神也是尴尬又窘迫。
梁浅沉下一口气,还是放开了她,他身子松散地往后靠了靠,目光盯着她问:“你在怕我?”
洛菀夕一边挠手,一边目光心虚地瞟向他说,“也不是……不是怕你,是……是我真的……怕痒。”
梁浅骤然就是一声冷笑,夫妻共枕了那么多年,她究竟哪里怕痒,他会不清楚?
他知道她在玩什么心眼子,却没有戳穿她,而是淡淡地将视线调转向了别处。
他承认自己刚才是动情了,如果洛菀夕再容他一步,他也不确定会对她做些什么,他太容易对她动情了,也太容易被她蛊惑。
他对她有着渴望,可这种渴望也并非是不可遏制的。毕竟眼下他也不确定自己该不该对她这样,更不知该不该再任由自己这样继续对她纵情下去……
他觉得自己应该冷静下来。
站起身,他让她早些歇息,临走时,他对她说:“过些时日有一场夜宴,需得你露一下面。”
这是梁浅第一次邀洛菀夕公开赴宴,她不免好奇,“是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梁浅脚步顿了顿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宫里要办万寿节而已。”
洛菀夕反应了一下,“万寿节?那不就是你的寿辰?”
梁浅“嗯”了一声,也没有太多的表示,只让她到时有个心里准备,旁的便也不用她操心了。
洛菀夕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不过见天色已深了,他又说还有公务要忙,便也没再拖着他。
梁浅走后,她问了慧默才知道,那万寿节原还有大半个月才到,梁为了让她有个心里准备,时间给的也过于充裕了。
之后几日,梁浅都没有来找她,毕竟身为一国之君有一国的政务要处理,也实在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整日都把她给守着,梁浅不来找她的这段时日,她便就找不到事做吗?那倒也不是……
毕竟她入宫来的主线任务,她还没有忘。她有事无事都在打听桂桂的下落,却一直没有进展,直到这天承寿宫那边的雪雁让人来给她递了个纸条,说有桂桂的消息了,邀她去承寿宫一谈,这事才有了点转机。
约好了时间,她便跟慧默说要回承寿宫拿点东西,慧默因为要忙万寿节的事,也就没有跟着,只让琳月和璃月她们陪她过去一趟。
出了元霜殿免不得就要经过昇明殿,洛菀夕每回经过这里有意无意地都会往里瞧一瞧。
虽然什么也瞧不到,但就是忍不住会留意一下。
今天照例是落了个空,谈不上失望吧,就是有那么一点心里发空。
过了昇明殿往前走了没几步,身后忽然就有人叫住了她。
“娘娘,请留步!”
起初洛菀夕也并没有注意到有人在唤她,还一心想着梁浅今日在忙些什么。
直到身后的人站到了她面前,她才蓦地站住了脚步。
一抬头,只见面前站着位穿石青色蟒服的男子,男子身材纤瘦,五官标致,只是面色苍白难掩病态,神气也带着几分阴鸷的气质。
洛菀夕一眼跟他对上,觉得他生的好看是好看,却仿佛不像阳间的人,一瞎想就不免心里发毛,忍不住还向后退了两步。
但很快男子便向她流露出了善意的微笑,他笑起来脸上有两个酒窝,像两道浅浅的水波在嘴角微微漾开。看上去虽谈不上如沐春风,但却可亲了不少。
洛菀夕这才觉得他像个活人,松下一口气来,可不知为何心里还是有些怕他。
总是不自觉地想和他保持距离,心里还诧异,“这人认识我吗?怎的一直对着我笑?”
这时,跟着她一起出门的琳月和璃月倒是认出了对方,领着身后的宫人向男子行礼道:“奴婢拜见锡王殿下。”
锡王殿下?
洛菀夕看着面前含笑的少年,才想起,丽太妃的儿子便是锡王,在乾帝的众皇子中排名老四,名唤梁澈,听说从小就是个体弱多病的,如今一看身子骨还真是不怎么好。
她打量了他片刻,也朝他略施一礼,打了声招呼,“锡王殿下。”
梁澈向她笑着颔首:“娘娘不必多礼,之前母妃的眼疾便是娘娘治好的,其实本王老早就想当面致谢了,只可惜这身子一直不大好,迟迟没有机会,今日一见,也算与娘娘……有些宿缘。”
提到“宿缘”这两个字,梁澈看向洛菀夕的眼神格外意味深长,洛菀夕觉察到后不自在的又与他避了避,故意试探道,“锡王殿下与我素未谋面,是怎么一眼就能认出我的?”
梁澈则微笑着答道:“其实这也不难,陛下空置后宫已有些时日,前些天才传出宠幸了一位女道,而且这位女道母妃也跟本王提过,多少有些描述,所以虽然本王与娘娘未曾谋面,但一见到娘娘,便觉得可亲,故而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这话听着像是讲的通又像是讲不通,洛菀夕也没把他说的话太往心里去,只敷衍的应道:“哦,原来这样!那锡王殿下倒是好眼力。”
说完,她也不想与他多做纠缠,便向梁澈应付了两句说:“如果殿下没有旁的事的话,那我就先告辞了。”
说着,她向梁澈施了一礼便要走,梁澈却又跟上来问她,“娘娘打算去哪?”
洛菀夕迟疑了片刻说:“去看看丽太妃,顺便去拿几样我原先放在承寿宫的东西。”
梁澈笑着接过她的话说,“那巧了,本王也正要去探望母妃,不如就与娘娘一道前往吧。”
洛菀夕打量了他两眼,总觉得他这般热情,有些古怪,但又说不出是哪里古怪。
不过既然都是去往一个地方,也不好再拒绝,便只能朝他疏冷地牵了牵嘴角说:“要是这样的话,便请殿下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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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 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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