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松云终于分化了

阮府的日子重归宁静。

阮府几乎总是很宁静的,像许许多多其他的世家大族一样,虽然里面或许有一些人会在夜晚偷偷哭一场,但到了白天还是一样的宁静,没有你死我活,甚至没有一丝的吵闹,一丁点不体面、不光彩的事都不会发生,好像那些事情是根本不存在的一样。

十六小姐的笑声开始常常在正院响起,而阮家的三个公子们也都开始上学去了。

只不过,阮珩和阮璎到外面的学堂去,而阮珵留在内宅,跟自己的妹妹们一道,由一个女先生教。

不过,这些事情对于松云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事,对他来说,这个春天最重要的事,是他终于也分化了。

松云是在自己家里分化的。

那天也是恰巧,又是他回家休假的日子,白日里还好好的,晚上睡了一觉,夜里便发起热来,白嬷嬷起先骂骂咧咧,说松云定是白天下河摸鱼着了凉,这么大了还闹病,烦得很,便给他吃了些药,待得过了一个多时辰,松云还是不好,而且发热得糊涂起来,白嬷嬷才开始着了慌。

“娘,我看弟弟不像是着凉,是不是分化了?”白月先猜测道。

“分化?分化成什么了?”白嬷嬷是中庸,闻不出来,慌忙问道。

白月虽然是乾元,能闻得出松云应当不是乾元,但是她寻常也没有见到坤泽的机会,不知道坤泽是什么气味,因为凡是坤泽,总是在深宅大院中,不会在外面随随便便让人见的,于是她也说不知道。

“我看还是请郎中来看看吧。”她说。

夜里请郎中急诊并不容易,白月去了小半个时辰才把人请来。

郎中来望闻问切了一通,便捻着胡子说:“小公子只怕是在分化,虽然信香还弱,但是坤泽无疑了。”

白嬷嬷惊地一跳,忙问:“那我们该如何呢?”

“若有清心丹,吃上一粒便好了,若没有也只得忍耐些罢了,他还没到情汛,不妨事的。”郎中说。

白嬷嬷便多多地封了些诊金,将郎中送走了。

首要的问题,是清心丹。虽然郎中说可以忍,但松云看起来难受得不行,人还迷糊着,但是一会喊难受,一会叫娘,出的汗比豆子还大,叫白嬷嬷心慌意乱。

“孽障啊,这大半夜的哪里给你找清心丹去?”白嬷嬷拍着大腿道。

清心丹实则不是昂贵的药物,但贵在难得。为了保证坤泽们都在分化后尽早嫁人生子,这种药官府一向是禁止私人制售的。因此,所有的清心丹都是专供御用的,再由皇家分赐一些给官绅贵族,寻常的药铺根本是买不到的。

因此,松云要用清心丹,必须找阮家的主子才行。

阮家的大公子和别的坤泽小姐都有清心丹,就连老爷的侍妾们也都有,随便找个亲近的求一求,总能弄到的,可是即使不说主子们都在睡觉,眼下三更半夜的,二门都下了钥,进不去也出不来,找谁要呢?

白星儿看见哥哥一幅半死不活的样子,略一思索,说:“娘,我钻狗洞进内宅吧!”

“不能去!”白嬷嬷却说,“万一被巡夜的当成贼怎么办?再说,你找谁要?”

“我找魏侍君。”星儿说。

白嬷嬷却说:“别祸害人家了,他们的清心丹都是有数的,不侍寝的时候太太才给他,你去问他要,他肯定给你,那他自己没有了怎么办?”

这时,外面忽然有人问:“白大娘,出什么事了?”

白嬷嬷连忙出去看,原来是竹霜来了。

阮家仆役的屋子都是一个连着一个盖的,因此竹霜家就住在白家隔壁,有什么声响都听得见。

“我娘听见动静,让我来看看怎么回事。”他说。

竹霜一个月前分化成乾元了,因此没有办法再服侍大公子,就暂时留在家里,等着上面给他分派新的差事,听说他娘也想让他到城外的庄子上面学着管些庄务。

竹霜也不是外人,跟松云是从小玩到大的,白嬷嬷便把松云分化的事给他说了。

“这么着吧,”竹霜很快提出了解决的办法,“我婶娘今天正好在二门当值,我托她放星儿妹妹进去找大公子,大公子一定会给的。”

白嬷嬷听了便念了几声佛,道:“那是再好也没有了。”便匆匆叫星儿跟着竹霜去了。

松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昨夜吃了从大公子那里讨来的药,松云就睡得安稳多了,一夜过去,已经恢复了不少元气,看着面色好了不少,只是郎中嘱咐让他多休息,所以白嬷嬷就没有叫他。谁知没人叫松云起床,他就像能永远睡下去一样,白嬷嬷反而有些慌了,所以还是把他唤起来了。

松云悠悠醒转,眼前看到了自己的娘,然后又看到了爹。

“爹,你怎么回来了。”他揉了揉眼睛说。

白升是一早得了消息便赶着从城郊的庄子上回来的,明里是跟主子报告春播的情况,但实在就是为了看看自己的儿子。

“你还认得爹啊?看来没事了。”白升笑道,又说:“想不到我们白家的孩子个个都这么有出息啊。”

可不是出息了吗,坤泽少见,寻常人家有一个半个都要放炮仗庆祝的。

松云不知道自己是分化了,恍惚间才想到自己昨天干了啥,还以为他爹绕着弯骂他呢,连忙说:“我不是故意去下河摸鱼的,爹你别打我!”

江南河网众多,一般的水道游一游也是不怕的,但松云就喜欢跟左邻右舍的几个野小子一道去那种野河里摸鱼戏水,从小也不知为这个遭了他爹多少打,就是没改过。

况且这才刚到清明,水里可冷着呢,白嬷嬷一想到这个就生气,但又觉得松云这样无知无觉的好笑,有些哭笑不得。

“哥哥,你分化了,你自己不知道?”星儿忍不住说,“再说摸鱼还有不小心去摸的?”

“啊?”松云愣愣呆呆的,“我分化了,分化成什么了?”

“坤泽,”星儿说,“从今以后你都不能出去摸鱼了。”

“什么?”松云垂死病中惊坐起,却又立刻感到天旋地转的,只得又躺了回去,哭丧着脸,“那怎么办?”

“你难道就知道摸鱼啊?”白嬷嬷恨铁不成钢地说,想用指头戳他脑袋,看他晕晕乎乎的那样子才没舍得。

“得给你找个夫家才行。”她说,又问白升,“他爹,你说怎么办呢?”

寻常人家里,有儿女分化成坤泽,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一来坤泽稀少,不过十中一二而已,二来,有了坤泽,这一家子的后半辈子即便不是荣华富贵,也是不愁吃穿了。

因为稀少的缘故,娶坤泽的聘礼不是一般人家出得起的,因而坤泽一般都是高嫁,即便是贫寒人家出身也能进豪门大户为妾,若是有些门第样貌,便是王孙公子也攀附得了了。

因此,一般人家若有儿女分化为坤泽,都会将他像供菩萨一般地供起来,最好的吃穿堆砌在他身上,连邻里都会来送礼,企图沾些光,期盼往后可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

不过,白嬷嬷却毫无喜色,甚至忧恼起来。

白升沉吟了一会,道:“我看隔壁杨家的大小子就不错,他家只有一个寡母,他不是想学管庄子吗,我带他。”

隔壁杨家的大小子,就是竹霜。

除了高嫁之外,有些家境殷实的人家若有坤泽,还有一条出路,就是坐产招婿。对于一个坤泽来说,能有这样的命运简直是幸之又幸了,毕竟在自己的家里当家作主,和嫁到门第高得多的人家去为人妾侍奴婢,苦乐之间可谓云泥之别。

同白家比,竹霜家里就要清贫得多了,虽说都在府里服侍,竹霜的爹杨胜生前在马厩当差,而他娘杨妈妈则是帮厨的婆子,相比白家,竹霜家在阮府没什么根基,也全靠他自己争气,才通过了大太太的千挑万选,选去服侍大公子的。如今他跟不得大公子了,杨妈妈正愁怎样给他谋个好的出路,如果松云爹愿意带他,那是再好也不过了。

白嬷嬷听白升如此说,又有了些喜色:“我也道他不错,昨夜还是亏得他才有清心丹,他俩又是一道长大的,让小二跟他,我也放心。”

“不过主子那能放他吗?”她又问。

“我去求老爷就是了。”白升说,又摸了摸松云的头,“你小子是有福的,你太爷爷保佑着你呢。”

但凡世家大族,总有那么一些劳苦功高的“从龙之臣”,松云的太爷爷就是,从阮家老太爷的爹还是低阶军侯的时候跟着他出生入死。举凡这样的仆从和他的后人,主家都会厚待的。

太爷爷的英勇事迹松云从小都听得耳朵起茧子了,他也知道自己从小到大锦衣玉食、从来没受过委屈、即使在府里当差跟的也是二少爷这么好说话的主子、过得比外面普通人家的少爷还好,这些按他爹的话说,都是他太爷爷的功德。

但此时松云没听懂,太爷爷到底又保佑他什么了。

“爹,娘,你们说啥呢?”他问。

“说的是你的婚事,让你嫁给霜哥哥。”星儿告诉他说。

“啊?我嫁谁?”松云又大惊失色,竹霜跟他跟从小一起长大,他一直拿他当亲哥哥的呀,况且,他……松云彻底迷茫了,这一天受到的刺激过于多,松云觉得自己的脑袋实在处理不了这么多事情。

不过,他恍惚间想到了另一件重要的事。

“那二少爷怎么办?”他问,“我还能回去跟着他吗?”

“你跟着他干什么?”白嬷嬷急道,“当然不能了!你这孩子,别瞎说!”

“为什么?”松云也急了。

白升见他这样也皱了眉:“小二,你想跟着少爷吗?”

“想什么,他不想!”白嬷嬷立马道。

“你让他说。”白升却制止了妻子,又认真地问松云,“你想嫁给二少爷?”

松云脑袋一片空白,他是真的不知道,他完全没想过这些,只是急急地说:“我说过,要一辈子跟着二少爷的。”

“傻哥哥,谁能一辈子跟着谁呀,你跟着他,这辈子就毁啦!”星儿听了,先数落了他几句。

星儿说得一点错也没有,可是,松云眼下还想不了那么多,迫在眉睫的问题是,他如果不嫁给阮珩,那么这一辈子就不可能再跟在他身边了。

“那我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二少爷了?”松云也不管别的,只是问,声音里很快带了哭腔。

“是。”白升很诚实地告诉儿子。

松云便一咧嘴哭了,豆大的眼泪扑扑地往下掉:“我跟少爷一起长大的,我昨天还说,要跟他一起吃烤鱼的……”

松云一想到从今以后就再也见不到阮珩了,但他甚至连道别都没有,就哭得哇哇的。

白嬷嬷看他这样都不知如何是好了,叹道:“你这个没出息的!”

白升叹了口气,说:“你要哭就哭吧,只是明天开始,不准再想着少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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