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清理门户

他还记得,周侨当年被捡回来时,对他说,会好好报答他们全家——

不过还没等着周侨报答,江千劭就被江宗正“发配”去了上海。所以江千劭和他这位“四弟弟”压根没说过几句话。

江千劭收回思绪,眨眼间已经到了自己的院子前。看得出来福子让人清扫过,和他离开之前并无二样。

江千劭摸了摸门口的沉木雕栏,眼神晦暗,低低道:“这次回来了,可就赶不走我了。”

推开房门,房间里明显是被打扫过了,好几年没人住了也不见冷清,散发着淡淡的熟悉檀香。

整理完行李,江千劭直起身,目光停留在了墙上的一张照片上。照片却是落了不少灰,明显是打扫的人忘记擦了。

江千劭“啧”了一声,抽出手帕擦了擦,随后毫不留情,将手帕扔进了垃圾桶。

这张照片是他毕业前夕拍的。他的同学要么是像他一样,家里富足,要么是国家公派去留学的人才。个个脸上青春洋溢,还带着点高傲。

江千劭站在正中间,习惯性微微抬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照片外的人。

站在他旁边的是一个比他矮了半头的人,戴着黑色圆眼镜,笑得嘴巴都快咧到了耳后,似乎已经等不及毕业回家了。

此人正是即将从东南亚回来的阮家善。这次江千劭能被他爹从上海召回来,还要多亏了阮家善。

阮家上辈人出国做生意,去了东南亚,发展得很好,甚至算得上是富可敌国。

现今阮老爷子年事已高,反而想着落叶归根,带着全家人一起回北平。

江千劭于是托人给阮家善写了一封信,让阮家善把回国宴会的邀请请柬寄到北平的家里来。这样一来,江宗正就能知道他们俩关系匪浅。

毕竟阮家回了北平,北平商业的天也得变动一番了。

果然,不出几天,江宗正就发了话,让他回北平。不然他还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多半得等他爸嗝屁。

不过听说,阮家回来时遭遇了些许意外,阮老爷在北平郊外失踪了,因此现下阮家还没正式抵达北平。

江千劭估摸着是有人劫持了阮老爷,想借机捞点钱。阮老爷过两日就应当被送回去了罢。

他略微休整了一会儿,夜色降临时,就出门去了。

毕竟伍天元提醒了他,还有人在等着他去处理呢——

.

翌日,清早的雪已经很厚了,白茫茫一片。雪盖在北平城上,掩盖了一切见不得人的肮脏事,给人一种安宁的错觉。

江千劭洗漱完,从房间的柜子里里挪出一个沉木箱。箱子雕着凤凰花纹,显然是女士样式,且很久没被打开了。

江千劭打开箱子,里面放着一个白玉扳指。浑然天成的细腻,触感冰凉润滑。

他将昨夜用过的枪放了进去,随后取出玉扳指,戴在了左手拇指上。

玉扳指衬得那双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更加贵气,仿佛是手衬托了明玉。

他抬起手,看了看那块玉,似乎在想些什么。

门口传来重重的脚步声,福子走到他房间门口,敲了敲门:“大少爷,老爷找您。”

“嗯,来了。”江千劭回应,把箱子放回原处,推开门。

福子正站在门口,咧着嘴流着鼻涕笑。他穿得像是一个巨大的毛球,裹得紧紧的,生怕进了一丝冷风。

“大少爷,您穿的太少了,小心感冒,上海的冬天可不比咱们北平……”

江千劭懒得听他叽里呱啦,打断他:“昨日打扫我屋子的是谁?”

“哦,是李嫂。”

“把她开了罢。”

“啊?为什么?李嫂在咱们家已经十几年了,她丈夫死的早,几个小孩全靠她养活呢。”福子小心翼翼地问。

江千劭扫了一眼福子:“她们家如何,关我什么事?连个灰都扫不干净,留着也是白瞎。”

福子立刻噤了声,嚅嗫道:“好,我去和李嫂说。”

天上还在飘着细雪,游廊的栏杆上堆了浅浅一层,江千劭抬手随意将雪抹了去。也不知道一大清早的,老头子找他又有什么贵干。

难不成是阮老爷已经找到了,阮家善寄了请帖请他去接风宴?

江宗正的书房门虚掩着,一缕淡淡的檀香从里面探出头。江千劭象征性的敲了下门,没等江宗正应声,就踏了进去。

房间里很是暖和,桌上摆着几摞书,洋文和古文都有。

“父亲,您找我?”江千劭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问。

“嗯,你跟我出门一趟,你的老同学来了。”江宗正拿了顶黑色的软呢帽,不紧不慢地戴上。

江宗正娶妻早,这会儿也不过四十来岁。不同于江千劭尖刀出鞘一般的锋利相,江宗正更像是摆在古祠堂里的家传钝刃,一摸才知通体生寒。

“好。”江千劭点点头,看来真是阮家善到了北平。

“不过——”江宗正扫了一眼江千劭身上的米色西装,“你先换件衣服。穿黑色正装罢。”

“为什么?”江千劭不解。

“我们是去参加白事。”江宗正脸上露出一丝讽刺的笑。

“阮老爷找回来了,不过,已是死人了。”

江千劭面上不显,心里却转了十八个窍。

这次阮家迁回北平,本就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等着看江、刘两家垄断商行的形势怎么被阮家给打破。

可谁都没料到,在这个节骨眼,阮承安居然死了!

江宗正整了整自己的衣襟,用他一贯的口吻,好似漫不经心,但实则威压迫人:“今日北平有点脸面的人都会到场,你注意点,别给江家丢人。”

不多时,各怀心事的江家父子二人就到了阮家。

他们二人到阮家时,阮家的宅子外已经挂上了白花和白布。挽联上,黑色的墨水铺开:阮家尊父承安仙逝。

门口摆着上百个花圈,门外站着很多看热闹的百姓,人头攒动。唢呐声混合着聊天声,竟生生凑出了几分热闹。

江千劭示意福子把准备的花圈放下,然后被门口的小厮引进了室内。

祭堂里,站着零零散散的几个熟人,还有个念经的和尚在一旁,敲着木鱼嘴里说个不停。

灵堂正中央挂着一张黑白大照片,照片上的人浓眉长胡子,俨然是一个封建家庭大家长的模样。

江千劭扫视了一圈,没见着阮家善,倒是见着了另一个老熟人。

“哟,这不是江大少嘛?”蒋海润摘下他那花里胡哨的帽子,笑道。

江千劭挑了挑眉,这人也是半点没变,来吊唁也穿得招蜂引蝶的。

“蒋海润啊,真是许久不见了——”江千劭说完,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开玩笑似的道,“你家大哥没来吗?怎么把你派过来了?不怕这里的女眷见到你都跑了?”

蒋海润微微一哂,眉眼间的邪气便溢了出来。

这人是个不正经的主,如果说有一个投票选举,全北平有良心的父母最不愿意让女儿嫁的人,那蒋海润肯定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但凡是北平有点姿色的姑娘,基本上都被他骚扰过。

“你说话还是这么不入耳啊——我大哥出国读书去了,今日我家老头只派了我一人来吊唁。”

“嗯,那你可警醒着点,别让你蒋三少的名声再糟糕了。”江千劭调侃道。

“哦?没想到我在你心里还有这么好的印象?你居然认为我的名声还有再坏的余地?”

二人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但没一个真心实意的,皆是笑里藏刀。

蒋海润抽出一根烟卷,也不点燃,就这么叼在嘴上:“这阮老爷可真不会挑时候死啊。”

江千劭翻了个白眼,蒋海润说的什么屁话。这人要死,还能自己挑时候?

“接近年关,警察厅人手不足,还找我爹借了不少人去查案。”

蒋家是北平三大统领之一,虽然兵力主要驻扎在东北三省,但是在北平的兵力也不少。

江千劭听到这话,却是起了疑问。蒋海润和他向来没什么好脸色,怎么突然和他说这些?

“阮老爷被人害死,警察厅的人查到了些线索,说是——”蒋海润眯起眼睛,略带笑意看着江千劭,让人心里一紧。

“和我们北平的一个权贵人家有关。”

不算阮家,北平说得上是高门大户,权贵人家的,无非也就五家人。江、刘垄断商业,伍、蒋、吴三大统领分管兵力。

“怎么说?”江千劭接着他的话往下问。这人明显是话里有话。

“阮老爷和三个脚夫死在了一起,警察厅的人从三个脚夫身上下手,查到他们三人都在给同一户人家运货,还运的是——军火。”蒋海润边说,边暗暗打量江千劭的脸色。

“哦?那这三个脚夫?和阮老爷有什么联系吗?”江千劭脸上笑着,看似平淡不惊,心下却是盛怒。

那三个脚夫为人做事不忠,伍天元随口一问就将他供了出去,昨晚被他杀了也是活该。

可本应该无声无息被他的人处理掉的脚夫尸体,为什么会跟风头正盛的阮老爷摆在一块?!

这不摆明了,杀害阮老爷那人就想引得警察厅的人查到他身上去吗?

他刚回北平一天,居然就有人敢栽赃嫁祸他!

蒋海润接着道:“没,八竿子打不着。而且,阮老爷是窒息而死,其余三人都是一枪毙命。这年头,有枪而且舍得子弹的人,也不多。”

蒋海润说完,似笑非笑看着江千劭,问:“你说,凶手会是哪家呢?或者说,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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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有男鬼,当心!
连载中经年沉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