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家和江家走得近，坐席自然是安排在江家旁边。不过奇怪的是，伍家今日只派了一个小侄子过来。
江千劭问伍家小侄子：“伍天元在干嘛？他今天怎么不来？”
这样的场合，各家的重要人物都到齐了，伍家随便打发一个旁支小毛孩来，是说不过去的。
伍家小侄子嘿嘿一笑，也不把江千劭当外人：“您可别跟老爷说啊——我二哥最近着迷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洋军火，现在应该正在练兵呢！老爷本来是让他来的，但是二哥说，让我替他来。他答应给我买一辆新车，所以我就来了！”
江千劭把玩着酒杯，看似不经意问：“他那批洋军火哪儿弄来的？”
“二哥说是从一个洋人手里抢的。”
得到了答复，江千劭慢悠悠点了点头，放了些心。伍天元嘴巴还算紧，没把事情说出去。
刘菁菁坐在对面，见着江千劭只和身边的人说话，都没瞟她一眼，鼓起腮帮子，眼珠一瞪，站了起身，走向对面的席位。
“侨哥哥，我跟你换个位置不？”刘菁菁笑着对周侨说。
“哟，怎么？你想和你的劭哥哥一起坐？”伍家小侄子打趣。
刘菁菁嘴角扯了一下，随后很快恢复，假正经地说：“才不是呢，是我哥说要和侨哥哥一起坐。”
周侨站起身，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存在过。他下颌轻点，道：“行，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二位了。”
江千劭似乎是没注意到这边，可能也是不想注意到，一个眼神都没给过去。他手指轻点着桌面，眼睛罕见地垂着，仍旧在思忖着案件。
最后一个进屋落座的是吴家老爷和他的小儿子。二人姗姗来迟，脸上没有丝毫歉意。
吴家早年间是土匪出身，被招安之后，一路平步青云，坐上了统领的位置。现在手下的军官也大多是当年的土匪弟兄。
吴老爷吴二狗——现在是叫吴腾达了。他被招安之后就给自己改了名字，他现在可不正是飞黄腾达了吗？吴腾达一身毛皮大衣，胡子拉碴，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
他小儿子是晚年得子，出生的时候吴腾达就已经发迹了，所以看上去倒是还有几分斯文。
吴腾达路过江千劭的位置时，停了下来，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吴老爷。”江千劭淡淡地扯扯嘴角。
“哎呦！这不是江宗正的大儿子嘛？！好久不见，你都这么大了！”吴腾达声音洪亮，引得众人都看过来了。仿佛这不是阮老爷的葬礼，而是什么他的私人宴会。
吴腾达重重地拍了几下江千劭的肩膀：“不错，现在长得是人模狗样了。”
“爸，人模狗样不是夸人的……”吴家小儿子吴中书拉了拉他爸。
“嗐，都一样，都一样，知道意思就好……”吴腾达呵呵地说，“你跟刘家姑娘的事儿，是定下来了吧？你现在终于回来了，你俩也都老大不小了。”
“除了刘家小姐，谁还能配的上我们江大少啊——”伍家小侄子在一旁插嘴，他和刘菁菁算是比较熟的了。
刘菁菁难得腼腆地笑了声，羞怯地看向江千劭。
江千劭却没理她，反而眼里含着冷笑看向伍家小侄子：“伍家小子，我看你房里那个丫头就不错。”
伍家小侄子瞪大眼睛，委屈巴巴看着他。
刘文华听懂了江千劭的言外之意，轻轻撇了撇眉，温和却不容置疑地对他妹妹招手：“菁菁，不要胡闹了，赶紧坐回来，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场合。”
刘菁菁嘀咕一声：“你是有未婚妻的人——就不允许我找真爱了？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虽然嘴里碎碎叨叨，但还是自觉地把位置换回去了。
他哥平时宠着她，然而每次他哥露出这样的表情时，就代表他哥是真的不高兴了。
算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人都到齐了之后，坐在主座，有些憔悴的阮家善终于开了口。
“感谢大家今天来参加家父的丧事。相信家父在天有灵，也会看到这么多人来祭拜，心中也会好受些。希望日后在北平的日子，各位能好好相处……”
席间悉悉索索，偶有一两声咳嗽。
各有各的思量，表面上嘛，倒是还能过得去的，能好好处着。
“家父几天前还念叨着想念北平，没想到回来了人反而不在了……”阮家善说到这处，顿了顿，有些哽咽。
“哎，节哀啊。”吴腾达用浑厚的声音安慰道。
阮家善点了点头：“无论如何，我都会把凶手找出来，为家父报仇！”
众人纷纷应和。
“阮小子，你放心，我们会帮你的。”
“你以后要是有什么难处，尽管和我们说。以后在北平，大家就都是一家人。”
“也不知是谁，可真残忍啊，这可是四条人命！”
刘文华也揉了揉眉心，虽然这年头死人是常有的事情，但是放到太阳底下的却不多，还是这样残忍的死法，“确实是过分了点，这般为害社会的人，是应该受到惩戒。”
这时，忽然有人打乱了异口同声的讨伐势头，冷不丁来了句：“你们怎么知道。杀那四人的一定是同一人？”
大家都停住虚假的关怀和谴责，张大嘴巴看向说话的人。
江千劭摩挲着玉扳指，翘着二郎腿，微微仰着头：“这不还没证据嘛，说不定有人浑水摸鱼……”
大家心下一想，确实如此。四人死在一处，大家就都下意识以为凶手是一个人。
“那又不重要，江家小子你不要说些浑话，现在重要的是谁是杀害阮老爷的凶手。”吴腾达摆摆手。
众人又想，也是啊，死了三个老百姓，有什么关系呢？能和阮老爷死在一起，说不定还是他们的福分。
阮家善似乎觉得不太好，张了张嘴，但是没能说出什么话来。当众顶撞长辈是不礼貌的。
刘文华吸了口气，温温和和地说：“吴老爷，您这话说的是不太妥当，谁人的命都是命，都是一样的。”
刘文华就是有这种本事，说出来的话饶是不太对你的胃口，但是不会恼人。
吴腾达打个哈哈就让这件事过去了。
宴会过了半巡，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就开始四处攀谈。整个场面很是热闹，一点看不出是白事。
觥筹交错间，蒋海润走到了江千劭身旁坐下。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抽出一根雪茄，烟雾缭绕间，问道：“最近北平商会的理事退休了，要一位新的理事，你怎么看？有意向吗？”
江千劭反问他：“你呢？”
“哼，你知道我的，我没什么本事，就算是想也……”
“我倒是觉得你本事大着呢。”江千劭声音放低了些：“毕竟……把你两个哥哥都送走了。”
蒋海润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即道：“他们那是去国外进修读书去了，和我可不一样。”
江千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人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我还得看我父亲的意思。”江千劭模棱两可道。
这时，一位以前的熟识也来了和江千劭寒暄，他们走到一旁，留下蒋海润一人坐在那里。
蒋海润打探完潜在对手，又开始了他的老本行——骚扰良家妇……这回是良家男。
“阿侨啊……”
周侨冷冷扫了他一眼。
“有话快说。”
蒋海润低声说：“我上次说的，你再考虑下……”
“滚。”周侨直接了断地回绝他。
“这么无情吗？”蒋海润一双桃花眼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周侨，眼神像是浸了水一样。
要不是他名声实在是太臭了，这双含情眸说不定能俘获不少姑娘的芳心。
周侨的眼眶深邃，眉毛浓得像是积雨云，压着那双弧度上扬的眼睛，抬眼看过来的时候瞳孔半遮着，令人胆寒。
“条件。”
蒋海润叹了一声气：“这么唯利是图可不好啊……”
“说得像你不是一样。”
蒋海润会心一笑，低声问：“那我帮你杀了江千劭，如何？”
周侨听了这话，勾起唇角，起了丝兴致：“好啊。”
蒋海润一怔，挑了挑眉：“哈哈哈，我就开个玩笑，别当真。我现在还动不了他。”
“所以我也没打算靠你这个废物，我已经……”他慢慢转着手里的酒杯，声音暗哑。
突然，外头传来一阵嘈杂打断了他，还有惊呼声。
席间的人都向往张望，有的还站起身来，神色紧张。
门“砰”的一声被打开，进来一位身着警察制服的年轻人，眉眼间气宇轩昂，正气磅礴。他身后还跟着一队手下。
“警察厅找人。”年轻人道。
“警察厅的人怎么来了？”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你知道我们都是什么人吗！”
年轻人的肩膀上挂着的徽章有三颗星，这是都尉才有的象征。他丝毫不理会恐吓，端正挺直，环视屋子一圈。
“江千劭先生是哪位？警察厅传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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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来者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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