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无声竖起耳朵听，含糊不清的声音钻进耳朵里。
“凌依”，“凌依皓大哥”，“救我”……
凌依皓是谁？有资格被他称为大哥？宗里记载的资料没写啊！
云镇澜说话不经大脑，没法计算数字。
系统按照规则给他来了次电击，把他电晕了。
师无声听他停止说梦话，也没多在意。
第二天早上，隔空喊人起来喊不醒，看到绯红的脸颊，师无声才意识到什么，冲到他身边，单膝跪地，抬手抚摸他的额头。
发烧了。
在海里泡了有点久，又被搬到太阳底下晒了半个时辰，“娇生惯养”的身体发起高烧。
昨天晚上不是说梦话，是人烧迷糊的时候说胡话。
师无声从船头堆着的三个包袱里，翻出最小的黑色包袱，打开来，里面是一堆瓶瓶罐罐，贴着只有他本人看得懂的标签。
拿起白纸上画有两根线的，整瓶药粉倒入水袋里，用力摇了几下，粗暴地掰开云镇澜的嘴，把药水灌进他嘴里，逼他咽下去。
“你可别死，你死了我就完了！”
戮月宗的立场很明显，他作为万护法，目前处在“叛宗”的状态。要是云镇澜中道崩殂，他什么都得不到，只能当过街老鼠了。
“冷……”云镇澜热出一身汗，额头烫到能蒸馒头，但他就是喊冷。
师无声将内力传给他，助他驱散寒气。
云镇澜睁开眼睛的时候，头顶多了一块很大的白布，中央贴着符箓，让它往上飘，四个角用渔线绑着，系在船舷附近，全方位挡住变得滚烫的阳光。
云镇澜：“？”
“云宗主，您终于醒了！”旁边传来哭丧声。
师无声双膝跪地，一副孝子跪灵堂的模样，抹着并不存在的鼻涕和眼泪，红着眼睛哀诉：“您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这就要回去复命了……”
云镇澜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他，红润的脸色纯粹是病的，就差没给他表演变脸**，变成锅底那种漆黑色。
师无声讪讪地把手放下，环顾四周，从地上坐起：“我去给您拿药。”
还是昨天那个水袋，但里面多出中药的味道。
云镇澜刚想夸他细心，就被他没轻没重的灌药方式灌得直咳嗽。
“咳，咳，咳……”
“云宗主，云宗主您没事吧？我给您顺顺气！”有力的手掌在背后乱拍。
云镇澜本就受了重伤，这一通操作下来，吐出一大口瘀血，红里透着点黑。
“云宗主——”杀手的惊叫声响起，“护心丸，护心丸……”
听声音远去，估摸着是去找药，云镇澜实在受不住，崩溃地晕过去了。
半梦半醒间，闻到鱼汤的味道。
云镇澜掀开眼帘，那位放荡不羁的万护法像条家养的小犬一样跑过来，跪在他身边，眼里挤出两滴泪水，勉强算清秀的脸皱成苦瓜。
“云宗主，您可算醒了，整整两个时辰，您都没动静，吓死我了！”
师无声熟练地道歉：“都是我的错，不该那么粗暴，您这金贵的身躯，怎么受得住我这大力的动作……”
“我该死，我该死！”
眼瞅着他都开始抽自己耳光了，云镇澜扭过头去，冷漠地吐出一个字：“静。”
话音刚落，旁边没了声音。
云镇澜重新看过去，师无声撅着张嘴，眼里面上都写着委屈。
我都快被你搞死了，你演得那么不上心，还敢委屈？云镇澜得亏是有重伤和规则两重规矩限制，不然高低化身祖安人，让这位杀手知道不能以貌取人。
“云宗主，”见他偏过头去，不甘心被无视的杀手小声呼唤他，“您饿不饿？我煮了鱼汤，您要不要喝一点？补充体力？”
不想喝，一闻就知道不好喝，云镇澜在心里说。
可惜杀手听不到，自问自答：“我煮的鱼汤对身体有好处的，我这就给您端过来！”
不知道他从哪里搞出来的瓷勺，舀起一勺汤就怼在云镇澜唇边。
云镇澜不情不愿地尝了一口，腥、咸、苦三种味道在嘴里打架，难喝到溜进喉咙里都咽不下去，呛得他怀疑人生。
这回师无声懂事了，把锅往旁边一放，立刻托起他的头，手上蕴含真气，帮他把汤逼出来，面容严肃得不像刚刚那个哭哭啼啼的人。
这份正经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在他把手收回后，又换成委屈小白莲的样子：“云宗主，您这样躺着不好喝汤，不如我扶您起来吧？”
“不必。”云镇澜冷声回答。那鱼汤太难喝了，他才不要喝。
“好吧！”师无声把锅抱起，毫不留恋地跑去船尾，就着他用过的勺子舀汤喝。
云镇澜看到这一幕，又是一口老血喷出。
“云宗主——”
云镇澜昏迷前，听到杀手在吐槽他：“云宗主，您为什么老是吐血？您不要吓我啊！您得活下去……”
我要是死了，多半是被你气死的，云镇澜在心里回答。
晚上，云镇澜一直在做噩梦，梦到有个嘴里唱着怪歌的老婆婆来抓他的脚，吓得他连忙缩起脚，捂着嘴不敢出声。
师无声什么都不知道，他帮云镇澜把完脉，估摸着瘀血吐得差不多了，体温逐渐恢复正常，便把云镇澜的手扔下。
回到船尾，将勺子丢一边，从袖子里倒出一把匕首，挑起鱼就往嘴里塞。
吃完饭，师无声调整好心情，边回去摇橹，边唱歌，瞎编的歌词配上哀怨的调调，在广袤无垠的海面显得格外瘆人。
“月黑风高夜，海上我来歌~~”
“没有钱可得，任务好难呃~~”
……
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完成三千多件任务的戮月宗护法级别的杀手，所学的医术顶多能保证人不死，要让他治病救人，还要伺候人，真的好难啊！
退烧后，云镇澜有意跟旁边的杀手保持距离。
太疯了，真的太疯了。
即便他是万护法，即便他是知晓杀护法招式的万护法，但他真的不正常。
一个日常发病，时不时对着你演哭丧戏，而你毫无办法，甚至你的生死都系在这个人身上，真的太可怕了。
“云宗主，上次的鱼汤是意外，这次我给您熬了肉汤，用的是我带来的肉干，还加了点杀手身体不舒服的时候，经常弄来煲汤的叶子，您可以尝尝，对身体好的！”
师无声端着一只小铁锅过来，里面放着七八条用手撕开，扔进锅里炖得软烂的肉条，旁边有茶叶状的绿色植物，闻起来是香的，不像鱼汤那样腥。
云镇澜在思考，拒绝他的话，会看到多变态的场景。
半分钟后，他说服自己，就当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
就着杀手的手喝了五勺汤，云镇澜闭着眼睛摇摇头。师无声瞬间理解他的意思，抱着锅去旁边大快朵颐。
等他洗完锅，云镇澜吐出两个字：“何时？”
师无声随口回答：“辰正三刻，还要三天时间上岸。”
到岸后，抄小路出发，日夜兼程，约莫十二天能到红霜镇，再花七天去到风月湖，从暗道进入城里。
这是对云镇澜的考验，老爷子的人都在潇明宗待命，他有本事到达指定的地方，那群人才会把他迎进去。
云镇澜没有再问，而是仰望升起的红日。
师无声在船尾小声地哼着歌。
云镇澜本能地捕捉歌词，等发现那是小黄歌后，脸都黑了。
在海上漂泊了四天，白天热晚上冷，云镇澜大部分时间是躺着的。
师无声每两天帮他换一次药，会扶他坐起来，用包袱和叠起来的薄被垫着腰，维持上半身不倒。
被血染红的布条扔在旁边，云镇澜扭过头去，暴露在外的皮肤不自觉地瑟缩，两手握成拳，白皙的手臂青筋暴起。
双臂和背上的伤都好处理，唯独胸口那处的伤过重，每次轻微碰到都很疼。
云镇澜的额头淌下大颗的汗珠，咬着牙不崩人设，心里默默地流泪，真的好疼啊！
换完药，师无声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汗，气喘吁吁地说：“云宗主，您知道吗？我长这么大，除了我自己，给人包扎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也就是您金枝玉叶，值得小人给您疗伤。”
云镇澜漠然置之，有好几次他觉得对方很全能，生出拉拢的想法，都在下一刻听到对方说出口的话，穿越回去把那个胡思乱想的自己掐死。
到岸前一晚，躺久了的云镇澜心情浮躁，让师无声扶他起来，保持坐着的状态吹吹海风。
师无声跪坐在前面，神采奕奕地说：“云宗主，您是不是觉得无聊？不如小的给您表演个绝活吧？”
云镇澜用眼神提出疑问，你想表演什么？
师无声跑回船尾，从船橹那里收回渔线，上面挂着一长串海鱼，足有十来条，白的黄的红的都有，用渔线穿过鱼嘴，捆住身体，在海里半生不死地活着。
云镇澜有些抓狂，当着自己的面，他一天到晚地站在那里，都干了些什么？
拎着鱼回来的师无声嘴角翘起，脸上挂着迷之微笑。
“今晚月色不错，我杀几条鱼给您助助兴吧！”
云镇澜：“……”
师无声有好几天没练刀了，再这样下去，技艺都生疏了。
云镇澜看着他抓起一条小臂长的黄鱼，熟练地刮鳞去鳃，刨开鱼腹，扔掉内脏，然后片出晶莹剔透的鱼肉，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
云镇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应该不是他的错觉，这个人前期只是自说自话，自娱自乐，现在开始展示暴力的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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