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闲跟在寅无相身后,脚步是从未有过的沉重。
“水呢?”寅无相看着空空如也的清池,转头看向李安闲。
见他一副要拿你是问的表情,李安闲腿软的感觉又回来了,“大人,我……还没来得及准备啊。”
“小黑已经教过你这些事如何做了吧?”寅无相目光一转,落在他乱糟糟的发顶上。
两人不过隔了一步的距离,寅无相松松地环着手臂站在他面前,好整以暇道:“说来我听听。”
此情此景又是那样的熟悉。
曾几何时学堂的夫子也是这样提问他背书的,唯一不同的便是钦使大人手里没有戒尺。
李安闲神色恍惚了一瞬,这表情这眼神这动作,怎么到哪里都逃不过回答问题啊!
他神色表露的太明显。
寅无相扫了一眼,再抬手时掌心多了个巴掌长的戒尺,“看来是不记得了?”
李安闲低头看看戒尺,又抬头看看寅无相那张俊朗的脸,睫毛微颤了下,两道身影在眼前重合,他喃喃道:“夫子,您几时死的?”
“哎呦!”
头顶传来痛感,李安闲摇摇头,脑子也清醒了,他刚刚说了什么……
错把钦使大人认成学堂的夫子,胡言乱语,这不是讨打嘛。
“李安闲,你的脑子是长在嘴上吗?”寅无相深长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这张嘴没少给自己惹祸吧。”
李安闲抬眼,“大人,您怎么知道的!”
“实不相瞒,京城中的各大酒楼都不让我入内呢,我也不是故意的,只不过我总是路见不平……”
话音未落,李安闲刚触及到寅无相嘴边那意味深长的一抹笑后,下一瞬,自己就掉进了池子中。
刚刚还空的池子此刻水温合适,鼻尖萦绕着若有若无的袅袅香气。
“大人您是发现我是个好人,请我沐浴吗?”李安闲疑问。
“你身上太脏了,沐浴后再来服侍本使。”
李安闲不疑有他,脱了衣裳一股脑扎到了池子里,心道小黑说的不错,那个什么什么泉水沐浴实在是太舒服了,不愧是钦使大人,真会享受。
泡的开心了,等再靠在池边时,那件脏乱的袍子早已不见,发丝拢在脑后,水珠打湿了长睫,从细嫩的皮肤上缓缓流下,划过细长的颈侧,先是落在瘦削的锁骨,又没入水面,留下淡淡水痕。
空气凝结,李安闲洗得太忘我,差点舒服得轻叹出声,后知后觉才想起一旁立着的钦使大人。
“咳咳,大人,我洗好了。”李安闲小小声招呼。
他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的迅速变换,连声音都弱了几分。
自己在池中沐浴,大人在一旁站着,这场景怎么像是地位颠倒了。
思及此,李安闲急忙找补,“大人,您别站着了,一起来泡吧。”
寅无相眉头一皱,开始怀疑自己留他在身边这个法子到底行不行的通。
这小鬼的想法怎么总和旁人不同呢。
寅无相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人是白净了,可水……
他凉凉开口,“你低头看看,池水有多脏。”
不知是池水温度太高还是李安闲回过味来,自己在大人面前宽衣解带又洗澡,不仅被看光了也太失礼了,生理的自然反应让他双颊涨得通红,急忙站起身就要出来。
他肤色白,白花花的背极有存在感的在人眼前晃着,正在弯腰翻那件又湿又脏的外袍。
正当犹豫之时,背上搭了件宽大的白色褂子。
“谢谢大人!”李安闲拿过身旁的干净衣裤麻利穿上,又把头发拢起扎在脑后,略带红晕的小脸上还挂着笑,正对着寅无相一脸讨好,“大人您真是大好人。”
殊不知寅无相心道,不给你衣服难道还要看你光着身子到处跑。
寅无相看向那双喜色外露的褐色眸子,略过粉白的唇瓣,突然想到清回的话,这小鬼模样确实不错。
起码比小黑那张鬼画符的脸看着顺眼。
他承下了李安闲的谢,“穿好了就跟上。”
本以为李安闲会乖乖听话,刚一转身,身后便响起犹犹豫豫的声音,“大人,这衣裳太白了,我穿着像白无常,出门不会吓到别人吧。”
寅无相心情瞬间微妙,“这是阴都,到处都是鬼,你说他们会不会怕你?”
—
冥界虽是鬼魂轮回之界,煞气障雾遍布,但也有蕴含天地之灵气的宝地。
寒三泉水便是其中之一。
夜晚的幽冥界静得出奇,仔细听依稀只有几缕残魂若有若无的哀泣声。
李安闲拢着袖子跟在寅无相身后,总觉着后头有无数只眼睛在看着自己,后颈更是凉飕飕的不敢回头。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
这地方只有冥河老怪一鬼看守,见到寅无相俯身叩首,便让了路。
李安闲偷瞄了一眼老怪的长相,那人佝偻着腰,枯瘦的双手撑在地上,只能看到一只暗灰色的眸子,半张脸和头发都用黑布蒙住,仅露出的那只眼也没任何光泽,眼里无神。嗓音更是像掺了一大把粗粝的沙子,沙哑得听不真切。
不愧被称作老怪。
出神间寅无相已经宽了衣裳踏进了泉水旁的一方小池。
四周说不出名字的花开的茂盛,小池处于正中间,景色清幽,几簇花枝不安分地冒出头,垂在水面,留下片片花瓣。
李安闲长这么大,头一回这么近距离看别人洗澡,不免有些不知所措。
钦使大人不仅模样俊朗,身材也不差,锁骨削直肌肉有力又不过分夸张,幽暗的环境下更显力量十足,让人移不开眼。
他刚刚看了我,我也看了他洗澡,扯平了。
许是周围太安静,李安闲心安理得得瞄着瞄着仿佛眼皮越来越沉重,即将合上之际,好像看到寅无相胸前闪过一道光,转瞬又消失了。
“困了?”
“没有没有!”
他一张嘴顺势打了个哈欠,眼皮一碰就泛出泪花。
寅无相身子靠在池边,双臂随意地撑着池沿,看着眼泪汪汪的李安闲,“今日带你来认认路,明日我要在无相殿中沐浴。”
李安闲抹抹眼角,“大人,此地离无相殿太远,我打水回去怕是要花上几个时辰,效率肯定是比不上小黑的,得劳烦您等一等。”
“这么说来,本使的作息还要配合你了?”寅无相手掌撑着头轻哼了声。
大人,咱说话能不这么阴阳怪气嘛……
李安闲察觉到了,这位大人看起来没什么官架子,寻常时候都是“你”“我”这样称呼,但想耍威风时,就开始自称“本使”了。
此刻气氛就不对。
“大人,您真会说笑,我明日就算累折了腿,也会按时备好水的,您放心。”
寅无相瞥了眼他的细胳膊细腿,嗯了声,“小心点儿,别真折了,折了可就回不去了。”
李安闲恍然,今日忙活了这么久,怀里的功德袋可是一点也没鼓。
得,看来是白忙活一日了。
“过来给我捏肩。”寅无相看他困的眼皮直打架,便不再逗他。
李安闲得了令急忙上前几步,试探着双手放在了寅无相的肩膀上。
掌心下皮肤温热,只是一触便能感受到肌肉蕴含的蓬勃力量。
给人捏肩的活儿他可是干得多了,从小惹了爹娘生气,李安闲哄人的一招就是认错道歉捏肩膀,爹娘舒坦了,李安闲的屁股也就能舒坦了。
本想着这可是自己的拿手活儿,终于能好好展示一番,可按了几下就开始手指酸麻,掌心酸痛,力气失了大半。
大人,我已经又累又困实在没力气了。
李安闲深知自己不能就这么睡过去,便晃晃脑袋,余光一扫,忽然发现寅无相胸前有块指腹大的红色印记。
从他的角度看去,那椭圆的印记隐隐散发着幽深暗红的光,透着些许的诡异。
他好奇心袭来,心直口快问:“大人您这里也是胎记吗?”
寅无相阖目感受着肩上虚浮的力道,细长的长睫微垂,唇角噙着抹说不出意味的笑。
却没回答他,反问道,“你也有胎记?”
李安闲“唔”了声,“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说“也”?
寅无相又一次感受到他的嘴比脑子快,不欲和他纠结这个问题,便继续闭目养神。
李安闲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又多话了,聊天这种事他最是熟练,和谁都能聊上几句,怎到了钦使大人这儿这么难啊。
嗯,一定是钦使大人的问题。
眼前人不说话他也不再自讨没趣,接着和困意作斗争。
殊不知这红色印记并不是胎记,而是寅无相受噬魂之痛后留下的印记,此时开始发光,就说明马上到十五了。
两人谁也没出声,只有寒三泉水叮咛流过的清脆声。
冥河老怪守在外门边上静默不动,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手腕上那串珠子,这珠子外表磨损严重,显然是有人时时抚摸。
忽然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走近,正是黑白无常。
“老怪,看没看到一个女子的魂飘过去了?”
提到女子,老怪的头蓦地抬起,那只独眼也好像有了光泽,“什么?”
白无常“咳”了声,“不是年轻的女子,是个上了年纪的妇人。”
是啊,她应该还年轻的。
老怪沙哑的嗓子咕哝出几个音,随即摆摆手。
黑白无常知道老怪的心中所想,怕又勾起伤心事,便想岔开话题,“你怎么守在外门,里头有人?”
“是帝尊大人,和一个新来的小鬼。”
“帝尊大人和那个小鬼一起沐浴?”
白无常掩唇轻呼,朝黑无常挤挤眼,“难道小黑说的是真的,那小鬼真是有些手段呢,这么快就抱上了尊上的大腿!”
“小黑说什么了?”黑无常疑惑。
“嘘,今日被我们撞见这么不得了的事,我们得守口如瓶,传出去对帝尊的名声不好,知道吧。”白无常克制地收起眼底的兴奋,带头走了出去。
“这不是鬼魂逃跑的方向。”黑无常善意提醒。
“我知道。”
黑无常,“那你去那边做什么?”
“咳,那个,去找鬼夜聊。”
黑无常,“……”
说好的守口如瓶呢,这回好了,不到明日,整个冥界都会传开了……
宝子们节日快乐,放假开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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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共同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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