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寒三泉,李安闲最终也没抵抗得了困意,一头栽到池子旁睡得不省人事。
末了还是寅无相——让小黑过来把他抗了回去。
这几日李安闲早起晚睡,打扫了屋子晒了衣裳就开始去寒三泉打水,来来回回腿都软了又要陪着大人沐浴,还要时不时提供捏肩捶腿和读话本的服务,一会儿被他嫌弃力道不对,一会儿又说声音小了,累得他年纪轻轻腰板都直不起了。
根本顾不上小黑交待的其他活儿,这几样就够他忙活一日了。
去了几次寒三泉也和老怪打过几个照面,老怪不说话,李安闲有心搭话也不好意思开口。
今日他又不小心浇死了一盆不认得名字的花,洗坏了两件寅无相的衣裳,费了好大劲才瞒过小黑,这才来得晚了些。
“大叔在吗?我进去打水了。”
李安闲抱着水桶在门外打招呼,往常老怪都在这儿等着,今日怎么没见到人。
这里空荡荡的好像只有老怪一人看管,也不见冥府别的冥官过来。
李安闲悄声往里踱步,泉眼后方的花丛里,突然传出几声叹息。
“若是那时我听你的话,我们一家人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可恨可恨啊。”
“大叔,你恨谁啊?”李安闲快走两步凑到跟前问。
刚刚隔着花丛听不真切,只听到“恨、恨”,想必和谁有愁怨。
他突然从身后窜出来吓到了老怪,忙放下衣袖转身撤了几步。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对,李安闲眨巴眨巴眼,一脸不解,老怪还沉浸在被人撞破心事的惊愕中。
“是你啊。”老怪缓了缓,“你去吧。”
“欸,不急不急,大叔你刚刚在说什么,和我说说呗。”
李安闲爱听人讲故事的毛病又犯了,直觉告诉他,这个老怪身上定是有好玩儿的故事。
冥河老怪沉着脸瞥他一眼,转身就走。
“大叔,你等等!”李安闲拎着水桶缀在后头,“您可怜可怜我吧,我这小身板日日干活真要受不住了,您就当给我鼓鼓劲儿,就说说吧,兴许我能帮您呢。”
“你这个小鬼儿能帮我什么。”
见他回话了就是还有的聊,李安闲眼珠一转,“我在钦使大人身边伺候,离得近当然有好处,还能帮你带个话呢。”
老怪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你可知这阴都可是帝尊说了算。”
李安闲,“小意思,我给大人带话,大人回去再给帝尊带话这不就成了,这回您能说了吧。”
他此刻一门心思只想听故事,哄着老怪赶紧开口。
片刻后,老怪挨着他坐了下来。
“你为钦使大人做事,有什么好处?”
故事还没听,倒先问起我来了。
李安闲心里痒痒,今日这故事非听不可,索性他问什么答什么。
“干活儿可以攒功德,有朝一日我能回阳间的。”
老怪点点头,“嗯,你还年轻,还有盼头。”
“那您呢,您有盼头吗?”
“我?”老怪抬头,混浊的那只眼眯了起来,轻声叹息,“我已经盼了几辈子了…”
百年前冥河这口泉水并不是由他看守,他还只是人间一个只知耕田养家的农夫。
直到有一日,一队淘金客路过他们村子,带走了大半的青年,爹娘和媳妇都拗不过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为了赚银子离开了家乡,走时连铺盖都没带,只拿了媳妇闲时串的一串珠子。
哪成想这是最后的念想了。
“这么说,等你再回去时不仅瞎了眼,村子里的人也都死了,到底怎么回事?”李安闲揪着衣襟紧张地问。
老怪虚空的眼注视前方:“那队淘金客是假的,他们是一伙儿强盗,骗了村里年轻力壮的人出去,把我们卖掉做苦力,钱财搜罗光后,剩下的老弱孩子全都杀了以绝后患。”
李安闲听得心惊,这样悲惨的故事他倒是后悔要听了。
“那后来呢,你怎么来这儿看泉水了?”
“我死后不过奈何桥,也不愿喝孟婆那碗汤,惹了一通乱子后,阎罗王大人开恩,让我做个鬼差,来这儿看守。”
李安闲不解,“若是你们都过了奈何桥重新投胎,岂不是有缘人还有相见的机会,如今你自己苦守,说不定她早已投胎了呢,再如何相遇?”
老怪摇摇头,语气坚定,“她还没入地府。”
“怎么可能,你不是说这是一百年前发生的事吗?”
“凡是魂魄入了地府的鬼,阴差都有记录,可是这么久了也没找到我妻的名字,她的魂魄定然还在人间。”
老怪说着话,似乎陷入了回忆,喉咙仿佛早已被这百年的风霜割破打磨得粗粝沙哑,一开口都是呼隆呼隆的都是鼓气声,听不真切,只能辨别出几个音,
“只要能再见她一面,不管等多少年我都愿意。”
唉,也是个痴情人。
李安闲双手撑着下巴,听了老怪的伤心事心里也不是滋味。
这样苦等何时才能有个结果。
老怪说得对,即使知道了他又能帮什么忙呢,自己既不是阴差,也不是勾魂史。
不过……这件事也许能问问钦使大人呢。
他是冥界的钦使,权利应该很大吧,若是他愿意帮忙,说不定有用。
李安闲蹲在老怪面前,斟酌片刻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大叔,你也别太难过,若是缘分在,总有一天会遇到的,这件事,我帮你。”
“你怎么帮?”
“我帮你问问钦使大人,这其中必有缘由的,大人懂得多,兴许能解疑呢。”
李安闲扯出一抹笑,又说了些安慰的话,直把自己说得口干舌燥,想要喝口水。
老怪知道这小鬼是好心,对他说的话却没报什么希望,小鬼不懂他可是明白,帝尊大人掌管整个冥界,哪会管他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适时递过去一碗水,想了想又从兜里掏出一把糖塞到他手里,“这是阴差们路过时从人间带回来的,我牙口不好,这糖送你了。”
李安闲眼眸一弯,有糖吃,还有这种好事!
说来也奇怪,在人间时,一日要吃好几顿饭,少吃一口肚子就饿得咕咕叫,自从来了这儿,只有疲累之感,倒是几日不吃饭也没觉得饿。
反应了好一会儿,他才想通。
这位无相大人打的一手好算盘,光让驴拉磨,不给驴吃草啊!
李安闲欲哭无泪,道了谢便把几块糖宝贝地塞在了腰间的带子里,放好后又拍了拍,准备心里苦的时候拿出来甜甜嘴。
*
寅无相去了趟扶桑岛,小白一见到主人立马钻进怀里,任谁叫也不出来。
旁边一只墨色的天狮伏在脚边,仰着头呜呜的叫着,边叫边瞄着寅无相,那眼神别提多可怜了。
清回看不下去,摸摸天狮的头,“墨儿,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媳妇儿总要回娘家吧,乖啊。”
被称作墨儿的天狮充耳不闻,满眼都是只露出一截雪白尾巴的小白。
寅无相看这个大家伙摇头摆尾的蠢样子嘴角轻勾,“还是这么傻,怪不得小白不爱搭理你。”
清回反驳,“我家墨儿老实可靠,你家小白高傲的很,都是你教的,不愧是冥界出来的,小白把墨儿的魂都勾走了,你还在这棒打鸳鸯。”
“嗯。”寅无相眉头舒展,好心情地伸出手指挠了挠小白的下巴,“小别胜新婚嘛,忍着吧。”
天狮哀嚎一声,脸埋在地上彻底不动了。
清回刚要回嘴,蓦地想到了什么,转身从衣袖里掏出一本书就塞给了寅无相。
寅无相,???
你几时有这个随身带书的好习惯了?
“这不是你交待的嘛,回去再看,保准儿精彩!”清回忙得牵着天狮很开始赶人,“走吧走吧,回去你们二位一起品品吧!”
寅无相茫然地回了冥府。
抱回小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酒没拿到反而带回了一本破书。
血日幽暗,时辰也不早了,往常李安闲早该在殿内候着了,今日人去哪了?
“小黑,他人呢?”
小黑正忙着和别的小鬼聊天,听到传音撂挑子就跑,把自己辛苦攒着的零嘴都落下了。
“大人大人!他去打水了,马上回。”
寅无相沉下脸起身走向浴房,结果里头仍是空空。
这小鬼还想不想要功德了。
还未转身,后头就有脚步声匆匆赶来。
李安闲跑得快,额头沁了薄汗,耳朵染上红晕,他抹了把汗,举起手里仅剩的半桶水,“我回来了!”
寅无相负手立在门前,一身黑衣,墨玉腰带束着劲瘦的腰间,宽厚挺直的肩背宛若劲松,挺拔有力。
就是脸上的表情不大好看。
小黑垂头站在他身后,见李安闲回来了立马朝他使眼色。
圆眼都要挤飞了。
大人要生气,后果很严重,一不小心我也得受连累,所以你好好解释,懂得吧。
李安闲触到他的眼色,看看天色又看看手里的半桶水,润了润唇,“大人,我给您打好了洗澡……不,洗脚水。”
小黑震惊,完了,要遭殃了。
寅无相侧头打量他一眼,只见这小鬼脸蛋红扑扑的,腰间鼓鼓囊囊,看上去收获不少。
寅无相冷笑,“去哪儿玩了?”
“没有没有,我去打水了。”李安闲本想壮着胆子耍赖,但一想到答应老怪的事,索性主动坦白,“顺便聊了会天,听了会儿故事。”
小黑听罢双手抱头,心道这孩子怎么是个傻子啊,谁干了坏事会老实承认啊,交代的任务没完成,还有功夫去偷懒,这下我也保不了你了。
只是没等来大人的训斥,反而头上落了几声,“什么故事?”
语气不阴不阳还隐隐有些好奇。
小黑茫然,大人何时喜欢听故事了?
李安闲顶着笑眯眯的一张脸举起了水桶,“大人,要不,咱们边泡脚边听?”
泡jiojio讲故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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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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