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众目睽睽之下,九渊仙尊明目张胆将人抵在树上,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苏清屿眨眨眼,一派无辜。
薛辞风环着人,眸光低沉,对视片刻,突然两手一松,扭头就走,毫不拖泥带水,像极了话本子里拔那什么无情的渣男。
苏清屿留在原地,无语凝噎。
这是什么阴晴不定的主。
有这性格还当什么仙尊,简直屈才。
心音刚落,就见那位阴晴不定的主去而复返。薛辞风面上不显,实则有些懊恼。
苏清屿换了个舒服的姿态,没骨头似的椅着树干,双眸微睁,带着几分疑惑,歪头看向眼前人。
“法阵。”薛辞风艰难憋出两个字,末了,又怕他不记得,顺道解释了下:“我不能离你太远。”
苏清屿:“……”
这茬倒记得挺牢。
喉间涌上一阵瘙痒,他咳得有些厉害了,半晌才压下去。晨风吹起他宽大的衣袖,清瘦的身形此刻显得更加弱不禁风。
苏清屿嗓音微哑,说:“我一个普通人,仙尊何至于此,不敢当,不敢当啊。”
阴阳怪气的十分明显,薛辞风想装听不懂都难。
可单看两人这样子,更像是仙尊把人欺负狠了,口头上不痛不痒被挠了一下。
薛辞风:“……”
他就多余问。
……
村子里人多,手脚麻利,这场丧事办的也极快,众人下山时,还未到正午。
去的时候浩浩汤汤一群人,回来时却只剩个抱着灵牌的肖东升。
进了门,安置好牌位,这事彻底过去了。
肖东升抹了把脸,想扬起一个笑,但在这种时候实在笑不出来,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少年人脊背挺得笔直,依稀有了几分城隍的样子。
他对着大门方向,俯下身,作了个长揖。
至此,拜别故人。
……
门外。
顶着瓜皮帽、管家打扮的中年人在大门前打转,眼下青黑,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几个小厮抱着个大箱子在他身后罚站,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敢吱声,生怕打扰到他。
外面的动静委实称不上小。
“吴管家?”
肖东升从门缝里钻出个脑袋,甫一出声,把吴管家吓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滚圆的肚子晃了几晃,他掐着手上前,胖脸挤出一个笑,亲切的说道:“肖大师,许久不见了。”
“肖大师?”肖东升疑惑,“我吗?”
“大师可真会说笑,不是您还有谁。”
吴管家一秒变脸,殷勤的让人有点害怕。
前些年,县上搬来户吴姓大户人家。
据他们本人所说,他们祖上出了一位大能,有修者庇护。县官见了大多避着走,生怕招惹上什么麻烦。
寻仙问道虽是无数人的向往,但这世上到底是凡人居多。就算你有慧根,也不见得能踏上仙途,没慧根的更不必说了。
因此,但凡家族中出过修士的,大多都不敢惹。
吴管家便是这其中一员。
像现在这么毕恭毕敬的模样,肖东升还是头一回见,新奇的像在看猴。
吴管家心里苦啊。
谁知道这个他曾经看不上眼的放牛小子居然是新城隍,打死他也想不到。
“您今日来是有什么事吗?”
肖东升问到了点子上。
闻言,吴管家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块帕子,边说边往绿豆大点的眼睛上按——
半月前,他家老爷突然做了个噩梦,之后就再没睡好过。几天后,府里上下齐齐被噩梦缠身,连着倒霉了好几日。加上最近这世道不太平,他们怕是撞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吴管家语无伦次一通输出,肖东升捋了半天总算是听懂了。
这是要请他这个刚上任的城隍去办事的节奏啊。
肖东升打了个马哈,刚想随便糊弄过去,就被吴管家拽着胳膊干嚎。
“肖大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吴管家在背后打了个手势,俩小厮得令,上前帮着请人。
一人一边,架着胳膊,想把人拖出门。
肖东升哪里经历过这等场面,都快哭了。
这哪是请人,分明是赶鸭子上架!
“不知可否再多带两个?”清冽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吴管家循声回头,心下骤然大骇。
这二位的周身气度简直不似凡人,更像修士。
特别是那位抱着剑的,他总感觉在这模样像是在哪儿见过。
难不成真是修士?
可这荒山野岭的真的会有修士来吗?
吴家祖上虽说出过大能,但那也是隔了几辈的嫡系,他们顶天了算个旁支,偏的不能再偏的那种,哪里真的见过什么修士,不过是借个由头行方便。尤其在这种偏远小县城,人们忌讳还来不及,谁会去探究你说的是真还是假。
吴管家小眼睛一转溜,嘴角咧开一抹笑,语气要多真诚有多真诚,“可以,当然可以。二位仙君能来,我们老爷高兴还来不及。”
苏清屿笑而不语。
薛辞风一言不发。
他们这态度在吴管家眼里便是默认了。
吴管家沾沾自喜,没想到这一趟真给他挖到宝了,老爷要是知道了,他还不得重重有赏。
他赶忙上前做了个请的手势,说:“二位仙君请随我来。”
“稍等。”苏清屿指了指被俩小厮夹在中间的肖东升,“我们同那位肖大师是一道的。”
吴管家“哦”了声,很有眼力见的指挥小厮放开肖东升。
他笑着小跑上前,替肖东升抚平衣服上因方才拉扯留下的褶皱,末了,还赔礼道:“肖大师,刚才失礼了,见谅,见谅。”
吴管家回头看向苏清屿,试探着问:“那现在……”
“带路吧。”
“诶——”
得了准信,吴管家和几个小厮在前头引路,时不时转头看几眼,生怕人半路跑了。
肖东升小跑到两人身后,心有戚戚,顿时又有些委屈。他送完爷爷后便没再见到人,还以为他们不告而别。
亲人骤然离世,独留孤身一人,肖东升难免多愁善感了些。他越想越难受,眼前朦胧一片。
“你不会要哭吧。”薛辞风骤然疑惑出声。
肖东升蓄在眼底的泪绷不住了,大颗大颗涌出。
被吓的。
九渊仙尊表示很冤,他扭头,正好对上苏清屿不可思议的目光——
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仙尊,连小孩都不放过。
薛辞风:“……”
就很离谱。
肖东升赶忙抬起袖子胡乱往脸上抹,嗓音闷闷的,说:“我没事,就是沙子吹进眼睛里了。”
一时无言,也不知是信还是没信。
苏清屿拍了拍他的肩,肖东升被冻了个哆嗦,无他,这手实在是太冰了,像是隆冬里的一捧白雪,附上便是一惊。
肖东升委屈抬头,泪眼婆娑。
苏清屿轻咳两下,缓声道:“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
肖东升的眸光顺着他苍白瘦长的指尖看去,精美的牌匾上刻着两个华丽的大字“吴府”。
“喏,这便是你的第一把火。”嗓音幽幽,说出来的话像极了鬼故事。
苏清屿似是嫌这鬼故事不够吓人,于是,他又说:“去,烧了它。”
肖东升“嗷”的哭出了声。
也是被吓的。
九渊仙尊目光幽幽,对着苏清屿快速拱手抱了个拳。
在吓唬人这方面,他甘拜下风。
苏清屿:“……”
这新任城隍的胆子会不会太小了点。
……
刚入府,肖东升就感到一阵尿意,管家差小厮带他去了茅房,自己则领二位仙君去了大厅。
吴府不愧是大户人家,府邸是真大,布置得也很有讲究。
小厮带着肖东升七绕八拐,绕的他差点憋不住,终于进了茅房。
放完水,肖东升舒坦了,小厮却不见踪影。
肖东升在这周围绕了圈,不敢走远,心说:这么大个府,下人应该也不会少到哪去吧。
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在假山后看到一抹灰色的身影。
他走上前,对着灰色背影彬彬有礼道:“这位小哥,劳驾带个路,你们这儿有点绕,我好像迷路了。”
肖东升等了会儿没听到半点声音。
“小哥,小哥——”
他又唤了几声,面前的“小哥”别说出声了,就连头都没抬一下。
“……”
他咽了口唾沫,管家之前说什么来着?
哦,想起来了。
府里可能撞上了不干净的东西。
“嘶——”
肖东升倒吸一口凉气,不会这么倒霉吧。
他从怀里掏出一叠符纸,慢慢挪步上前,如临大敌。
指尖触上“小哥”的肩膀,肖东升像是摸了个空,下一瞬,他听到了一阵书页皱起的沙沙声,不是很响,但他听得清清楚楚。
肖东升若有所感,抬眸望去,“小哥”已然转过头——
一双乌漆嘛黑的大眼珠子挂在白得泛青的脸上直勾勾盯着他。
四目相对。
肖东升:“……”
我……操……
……
吴府前厅。
吴老爷坐在高堂之上,不动声色地扫量了一圈又一圈,边上是贼眉鼠眼站着的管家。
薛辞风和苏清屿则坐在下方,一个垂眸摩挲着剑柄,另一个悠闲的品着茶。
一时分不清谁是主谁是客。
“嗷——!”
杀猪般的叫声响起,打破了这一室寂静。
九渊仙尊破空而来,衣袂翻飞,几座假山在他剑下瞬间倾覆,露出蹲在墙角抓着几张破纸瑟瑟发抖的肖东升。
动静之大,很快引来众人围观。
肖东升微微抬头,瞬间心如死灰——
完了,城隍的名声要毁在我手上了。
他现在以死谢罪还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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