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沉默下来,只有炉子上沸水翻滚的声音。
秋缨实在不确定纪临是否会答应,也怕纪临生气将她丢出去。
心里既紧张又担忧,两只手绞的紧紧的,面上也多了几分紧绷。
沉默久了心头也生出几分悔意,应当再斟酌再开口的,不能因为昨夜没杀她,今日又帮她挡了架子就觉着他是个善人才是。
纪临则是有些意外,原本还想问出药丸的配方,没想到她也有求于他,那此事更为好办了些。
眼前的女子一双眸又亮又黑,带着几分期盼,像是一只等待食物的狸奴。
他收回视线,依旧冷着脸。
“可以。”
虽不知真假,但也可以试上一试,若是她骗人,也可以直接杀了。
纪临眸光闪了闪,多了几丝幽深的杀意。
可秋缨却毫无感觉,见他应下,也松了一口气。
“你想让我救的人是谁?”
他懒洋洋的靠着椅背,不知是否是秋缨的错觉,只感觉他身上冷冽的气息淡了许多。
她答:“我师姐,秋…我父母担心我跑了,所以将她绑了来威胁我。”她说道此处,心中难免有些难受。
这种事情本不用挑明了说,但秋家都将她替嫁过来了,便也不必再遮掩什么。
“药方她知晓,她平安,才会告诉我。”
她怕纪临知晓师姐有药方,直接杀去威胁她,又不能直接说,只能换了种话术,但也是明晃晃地告诉纪临,想要药方,必须得先救出她师姐,还得让她见到对方才行。
纪临并不看她,只是拿起瓷瓶,只思索片刻脑中便有了主意。
“就这几日吧。”
只是从秋家救一个人,并不需要几日,只是纪临想再观察她几日。
秋缨见他这样想必是心中已有了成算,只脆声应了一句好。
笑容中的倒是多了几分真心,遂将腰间荷包中的小瓷瓶拿出,放至纪临的桌前。
“我带着的不多,这些是三日的量,一日两回便可,一次服用两粒;不过要记住,服药期间不可食甜腻辛辣,不可大动肝火,要保持心境平和。”
她声音轻柔,嘱咐纪临用药的禁忌,不过除了饮食有禁忌,剩余的两条自然是她编的。
师姐研制的药也是从师门出来的,药方不可外泄,自然都要经过秋缨的手,算着少说也要待上三五月,她也不想每日对着纪临那张随时要发怒的脸。
她的这点小心思自然是瞒不过纪临,不过他也懒得揭穿。
纪临看着秋缨,她倒是一副医者仁心的模样,声音柔柔的软软的,没有像旁人一眼对他的恐惧、紧张或是厌恶,他心头冒出几丝异样。
又突然想起了秋家人,特别是秋家大公子,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温良谦和的伪君子。
当年若不是秋昀,那断腿之人也不会是他,虽然秋昀也躺了大半年,曾经风光霁月的高门贵公子如今也跛着一只脚,也难解纪临心头之恨。
他们不敢让秋娮嫁过来,便是怕他继续报复,这才推了秋缨来。
一个养在身边有用的养女还是一个长在山野的亲女,秋家很会权衡利弊,自是好选。
他双眸幽暗,看着秋缨那张与秋昀有两分相似的脸也不由生出反感。
秋家人骨子里流的血都是冷的,若不是她有求于他,又怎会是这幅模样,定是装的。
“你回去吧。”他兀自转过轮椅,往书桌处而去。
他周身的气息又压抑冰冷,秋缨自然没错过他眼中的反感厌恶。
只这么一会儿,他的态度就又变了,是哪里得罪他了吗?
秋缨不解,却也不敢问,只点点头退了出去。
她前脚刚走,后脚成言便进屋。
“王爷,长公主说恭贺您新婚,递了赏花宴的帖子入府,定在后日,让王妃也一同出席。”成言将赏花宴的帖子呈给纪临。
纪临接过帖子,眼皮都没抬,“今夜去秋家探一探,可关了一名女子,与秋缨关系匪浅。”
成言怔了一瞬便应下,又问:“赏花宴王爷是否要去?公主府的还在外头等着回话。”
他又顿了一下,“听闻也请了秋家的人。”
秋缨的父亲秋霆如今只是中书侍郎,秋昀伤了腿更是极少出门,国子监的学业都快丢了,秋家愈发败落,按理来说长公主这样的门楣更不会邀请了。
纪临这会儿才抬眸,语气波澜不惊:“熹微郡主下的帖子?”
见成言点头,他眼里也浮现一丝冷意。
熹微郡主是长公主唯一的孩子,今岁也过了十七,自小是宫里宫外满处跑的,宫中的皇后更是对她宠爱有加,将她养成了一个小霸王。
他还在宫中时便时常受她伙同其他皇子欺负,他伤了腿后不常出门这才消停了些。
宫中的人都知晓是他将秋昀的腿废了的,皇帝为了此事还斥责过他,罚了半年的俸禄。
他如今无权无势,长公主相邀更是无法拒绝,而熹微郡主邀了秋家人来不过也是为了瞧戏罢了。
他微不可闻叹了一声,语气有些低迷:“先去把人救出来吧。”
反正年年都有这一遭,也没什么可怕的。
-
秋缨回到小院时,邹妈妈一行人都不在,翠鸣也不在,只留下一个看守她嫁妆的小侍女冬枝蹲在门口,见她回来,忙迎上去,苦着一张脸。
秋缨疑惑:“这是怎么了?院里的人呢?”
冬枝咬咬唇,声音很轻:“翠鸣姐姐带着一个管事妈妈来了院里,叫我们一字排开,问了名字、出处、岁数,又依着年纪分开,问了一大堆,便带着人走了。”
秋缨蹙着眉,也想不清翠鸣只是做什么,又看着冬枝:“那为何留着你?”
冬枝摇头,她也不知道为何,只是王府的管事妈妈与翠鸣嘀咕了半晌就只留下了她。
秋缨见状,也懒得管这些,只叮嘱冬枝自己在外头玩,便一头扎入房间内。
确认院子里无人,她开始在嫁妆箱笼中翻东西。
她刚与师姐告别没几日便被秋家人带到了京城,带的东西并不多,除了几件衣物便是医书和手札。
她翻出手札,将其中一页撕下,又蹑手蹑脚翻出火折子,想将这页烧了。
手札的这页写的便是那日给纪临吃的药丸子的药方,这东西又不能时时揣在身上,又怕哪日被人翻出交给纪临。
她不得已才骗的纪临,药丸子的确是师姐制出的,可药方是一直在她这,若是让纪临知晓她手里头有药方,只怕是不肯帮她救师姐。
反正方子她是记在脑中的,还不如趁现在烧了,若是纪临发觉反悔救人那才得不偿失。
方子才烧了一半,她便听见翠鸣的声音,像是往这边来了,嘴里还喊着她。
秋缨左看右看,没什么能挡住的,只能将烧了一半多的纸丢到地上,着急忙慌地踩了几脚,又用脚底撵了几下,将剩下半张纸踢到箱子后面。
做完这一切,翠鸣刚巧打开了门,她忙回头,朝前走了几步,挡住翠鸣的视线。
“有何事?”
翠鸣只余光瞥了一眼箱笼,面上仍旧恭敬:“宫中来了人,一则是皇后娘娘许王妃过两日可回府探亲,二则是送了个教习嬷嬷来教王妃规矩礼仪。”
替嫁这种事自然也是瞒不过宫里的,不过纪临不受宠,也无人在意他的王妃是何人,只是调教规矩这事却是嫁入皇家的女子都要经历一遍的,倒也不是针对秋缨。
秋缨自然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翠鸣说完她便明了。
“规矩倒是可以学,只是探亲便什么必要了。”她点头,语气有些生硬。
谁都知道她是硬塞给纪临的,与秋家可没什么情谊可言,若真去探亲,她都要笑自己没骨气了。
翠鸣也知道,便略过了这话茬,只浅笑:“庄妈妈与宫里来的嬷嬷说了,只需教您宫规与礼仪便好,其余的慢慢跟着庄妈妈学。”
秋缨挑眉,竟还有这种好事,心中不免对庄妈妈有了些好感,日后庄妈妈若是有个头疼脑热,定帮她开一副药到病除的药!
翠鸣没告诉她的是,大家都知道她是长在乡野的,自然对她的礼仪品行没什么期待,粗鄙市侩一些更是正常,此番教规矩,也不指望她如同京中闺秀那般端庄,只求出门在外不露怯便好。
食过午饭后,秋缨便见了宫里来的教习嬷嬷与王府内的庄妈妈。
一严肃一慈祥。
她站定,任由两位打量。
教习嬷嬷不着痕迹看了几眼,对着庄妈妈点了点头,姿态虽是不好看,但胜在大方,倒是叫她有些意外。
“今日是教习的第一日,便先与王妃说说宫中各处,明日再开始礼仪。”
秋缨点头,只坐在椅子上听教习嬷嬷缓缓道来。
宫中嫔妃不多,秋缨日后要打交道的更是少,见得最多的也就是皇后。
教习嬷嬷又说了皇后的性子,端的温婉贤淑,后妃表率。
说完皇后自然又说了几个后妃,不过也是寥寥带过,毕竟宫中现在只有皇后最受宠,其余有皇子公主的都忙着教养孩子,没有孩子的便琢磨怎么争宠,固宠。
说完这些,教习嬷嬷喝了口茶又与秋缨说宫中皇子公主。
宫中还未封王的皇子还有两位,九皇子与十一皇子,今岁都不过十二,除却景王,另还有安王、荣王、宁王与定王,不过定王远在北境封地,无诏不回京。
除了景王是十二岁封王,如今也不过十九,其余几位王爷皆是弱冠之年才封王,算起来景王也是这些王爷中年岁最小的。
宫中有两位公主,许太仪的八公主与姜美人的十公主。
秋缨听了一下午,原先的好奇与兴奋也消失殆尽,只盼着嬷嬷早些说完,反正她是没记住几个。
好在到了晚膳时间,嬷嬷们便也离去,才叫秋缨松了口气。
晚膳伺候她的几个侍女都是眼生的,想来是刚拨来的,冬枝也跟在一旁伺候。
“翠鸣姐姐说,今后要婢子跟着伺候王妃,其余的人都跟着庄妈妈去学规矩了,说是要好久才能回来。”
冬枝趁着秋缨吃饭的空隙忙凑上前跟她说话,她年纪小,今岁也才十四,声音也是怯怯的。
她不明白,可秋缨却听明白了,这哪是带去教规矩了,分明是将那些人打发走了。
不过她也乐得自在,早看邹妈妈不顺眼了,走了也好。
她咬了口软糯可口的乳糕:“那你便跟着我,还是打理我的嫁妆吧。”
她那些东西虽是不值钱,可还是要有个人瞧着才安心,冬枝年岁小,但是秋家时也只有冬枝拿她当正经小姐看待了,瞧着也是个嘴严的。
若是能成,教成心腹也好,若不成,跟在翠鸣她们身边学着,日后出去也好说是王府出来的,不会叫人看得太低。
冬枝点了点头,又往前凑了凑,小声的与秋缨咬耳朵:“王妃学规矩时,婢子瞧见翠鸣姐姐进了屋,好像在嫁妆箱子旁捡了张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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