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书记载,北堂二十六年冬,晏王远赴临州之后,三皇子景承朗倚仗其母赫连贵妃得弘昌帝宠爱之势,在朝堂之上几乎只手遮天。
这母子二人,一个在后宫把皇帝哄得服服帖帖,一个在宫外大肆敛财,简直肆意妄为。
幸好还有宁风遥与其门下诸多弟子勉力与景承朗相抗衡,好歹稳住了朝局。
弘昌帝废黜太子将其赶到临州时,便直言无诏不可入京。直到北堂二十九年春,戎族在边境入侵,连破九城,而朝中竟无武将可用,弘昌帝才在赫连贵妃的怂恿下将晏王派去抵抗戎族。
而且连士兵都不给,美其名曰要留下来保卫皇城,就让他带着可怜兮兮的三万临州军去挡戎族的重甲骑兵。
但景承晏也确实不负“文武双全”之贤名,还未被贬时就早意识到戎族可能来犯,因此这三年来在临州蓄粮屯兵,做足了准备。
饶是如此,这一场仗打得也及其艰难。景承晏数度命悬一线,最后终于在北堂三十一年冬将戎族打回了族居地,史称“淮戎之战”。
既然如此,当下最紧要的事情便是要准备这一场大战。
打仗动辄劳民伤财,钱、粮、兵三者缺一不可。但临州在宣朝时期还是个荒凉无比的地方,整个地盘只有这纷纷扬扬的大雪美景令人称道。临州军没有足够保暖的冬衣、没有热气腾腾的饭食,不要说在寒风中训练了,不冻死就算好的了。
别提什么钱粮兵,一样也没有!
宁清远想到这里,恨恨地骂了一刻钟狗皇帝,恨不得现在冲去京城刺杀然后让景承晏直接登基。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他举着毛笔思考了半晌,然后在纸上画了一幅现代地图,又将宣朝的疆域版图蒙了上去,确认临州所处的地理位置。
按照现代版图与地理气候来说,临州地处东北。东北地区其实在现代是重要的金矿产区之一,其中以江省的金矿资源尤为丰富,甚至有“金镶边”和“沿江数千里,无处不有金”之美称,然而直到末朝才被人发现、开始开采。
而江省与临州……
宁清远用笔圈出江省的大致轮廓,眼睛一亮。
二者竟然有大半部分都是重合的!
宁清远又将著名的几条淘金河流循着印象大致画了出来,决定先去问问临州本地的居民,看看他们知不知道附近河里有没有掺杂着丝丝缕缕金色的石头。
毕竟不管是囤粮还是屯兵,最需要的肯定还是钱嘛。
打定了主意,为防暴露,宁清远把画着图的宣纸给撕了个粉碎。想起自己说是要画画的,于是撑着腮帮子饶有兴味地又随手涂鸦了一副景承晏的Q版肖像。
这次没在眉心添三道褶了。他回忆起刚刚趴窗户上看见晏王殿下萧索的背影,带着些许心疼把他画成了哭脸。
然后放下笔,愉快地去叫墨书打水来洗脸。
景承晏回到卧房之后,便看见宁清远坐在床边泡脚,墨书坐在小凳上仰头与他聊天。
冬日里天黑得早,但屋内燃着烛火,亮堂堂一片。明亮的火焰跳动在少年颊边,映得他瓷白的脸庞红彤彤的,看起来竟比上好的暖玉还要细腻温滑。
他垂眼看着墨书,墨黑长睫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乌发散开铺了满背。
察觉到动静又抬眼看过来时,唇边带笑,眼睛里全是单纯的信任和依赖。
景承晏心中柔软一片,几步上前,摸了摸他的发顶,声音温和:“舒服吗?”
宁清远猫儿似的顶了顶他的掌心:“舒服!”
景承晏撩起衣摆,蹲在他身边,用手试了试盆里的温度。问:“泡了多久了?”
墨书赶忙答:“回殿下,到时辰了,小的正准备叫公子起来。”
景承晏“嗯”了一声,拿过墨书手上的布巾,握住少年细白的脚腕从水中抬起,放在自己膝上,亲自给他擦干。
宁清远:“……”
他真的需要一天提醒自己八百遍,这人现在只是把他当成弟弟、带着连累他的愧意和身为夫君的责任感照顾。
照顾人躺下、仔细掖好被角之后,景承晏回头嘱咐墨书:“晚间值夜仔细着点,当心你家公子踢被子着凉。”
墨书点头应是,景承晏才放心出去了。
宁清远又睁着眼睛想了会儿心思,才叫墨书吹了蜡烛,睡下了。
那边,景承晏先是去了书房。
李福全与他身边的暗卫首领还在屋内等着。
见人进来,李福全先上前道:“殿下,王妃晚间又给您画了一张画,奴才见墨迹已干,便先收进柜中了。”
景承晏挑了下眉:“拿出来给我看看。”
画卷徐徐展开,依旧是那副叫人看不懂的头大、身子小的模样,但莫名童稚可爱。画中人眼眸合起,眼角墨点似是泪珠,嘴唇是一道向下弯的弧线,一副哀怨苦相。
景承晏看着画,又想到日间那幅与之神似的眉心三道印痕,沉默良久。
半晌,才开口道:“我最近……是不是太过颓丧了?”
暗卫首领景十一与李福全齐齐跪下,大惊道:“奴才不敢妄言!”
景承晏对待信任的属下向来随意,做太子时不会在他们面前自称“孤”,做王爷更不会自称“本王”。闻言只是皱着眉,挥了挥手道:“起来吧,不用紧张。”
他将画卷仔细卷好,不再多言,转头问起正事:“十一,撤走的暗卫可都安排回来了?”
景十一:“回禀殿下,已安排妥当。王府周围仍是三班换防,府内所有下人奴才已与李公公一同筛查清楚,绝不会再有贼人混入。”
景承晏颔首:“好。”
李福全:“殿下,王府一应账目奴才已叫从京中带来的帐房先生核算对账,刚刚完成。府内荒废许久,这些年所耗钱粮虽然不多,但日后修缮维持、添置下人、来往应酬等一应事物,处处都要用银子,怕是……”
大太监面露难色,“咱们从京中带来的那些怕是撑不了许久啊。”
“这个先不着急。”景承晏沉吟片刻,“赚钱的事等出了腊月过完年再说,总不至于连一年都撑不到。明日恰巧休沐,后日你去叫临州知府过来找我回话,顺便叫他带上临州近五年的军务、农耕总结来报。”
“十一,你先同几个暗卫去将临州所有官员的资料收集妥当,再叫几个人去城中搜罗些质素尚可的乞儿,另置一处隐蔽宅院好生教导。记住,贵精不贵多。另外,临州军中也需安排些我们的人手,方便掌握情况。”
李福全与景十一齐声道:“是!”
景承晏站起来望向房内挂着的宣朝舆图,沉声道:“戎族在我宣朝边境虎视眈眈,我虽被父王废黜、囿于临州偏远之地,但只要一日身为宣朝子民,就不可不为国着想。如今我身边可用之人也只有你们几个了,咱们虽在临州,也得为将来早做打算!”
两人被他说的眼含泪光:“愿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出了书房的门,李福全用手帕拭了拭眼角泪花,说:“奴才是看着殿下长大的。殿下遭此大难,如今终于能想明白振作起来了,奴才真是,真是……”
景十一本来也挺感动。但看着旁边拭泪的同僚,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嫌弃的表情。
李福全:“……”
大太监面色一僵,转身就走。口里嘟嘟囔囔着要嘱咐厨房给王妃多添几道甜口的酥软点心,并些新鲜瓜果花茶。日子再苦也不能苦孩子不是……
景十一想了想,决定在原本派去保护王妃的人手基础上多添一倍。
房中景承晏看着自己两个忠心属下的相处,微微一笑。又想到整日陪在自己身边撒娇亲近的宁清远,徐徐吐出一口浊气。
也罢。事已至此,应当抛却小家私情,为宣朝、为大局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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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来古代最好的,就是没有宁家晨读晚训的规矩、没有大伯兼导师的组会邀请。
宁清远一觉睡到辰时末才幽幽转醒,神清气爽地在墨书的帮助下裹上一层层厚厚的衣袍、扎好一头长发,净手、漱口、洗脸,然后去前厅找东西吃。
景承晏早已坐在廊下读书了。见宁清远过来,他放下书卷,含笑冲人招手:“阿远,过来。”
这人今天好像不太一样了。
宁清远默默的想,然后欢快地把自己当成个小炮弹投入他怀中:“出云哥哥!”
景承晏稳稳地把人接住,照常握住他的手试温。
大约是刚起来,一双柔软的小手暖呼呼的。
他替人理了理毛领子,夸道:“今日不错,穿的厚实!李福全给你备好了点心,去吃吧。”
宁清远一进里屋,便在桌上发现了十多碟看起来就酥软可口的点心,刚做好,还冒着腾腾热气。
今天是什么大日子?
宁清远皱着鼻子想了下,没想出来,干脆算了,一口茶一口点心吃得欢实。等肚子填的差不多了,便去拽着景承晏的袖子撒娇:“出云哥哥,想出门玩。”
他要去河边碰碰运气。
景承晏皱了皱眉,虽不太想在城内状况不明之时放他出去,但想想自己今日应当没什么事,有自己在、加上一队暗卫,总不至于出什么大乱子。
便温和道:“兄长陪你一道出去,中午阿远若是想,还可在城中酒楼用午膳。好不好?”
只是看看情况,也不做什么大事。宁清远答应地毫无心理负担:“好!”
景承晏满意点头,嘱咐李福全准备好马车与一应物品,又给宁清远系好大氅,带着人出门了。
王府位于临州最繁华的一个县,名叫祁安县。出了门,再拐上几条小道,便到了大路上。
一出巷口,小贩沿街叫卖声就不绝于耳。姑娘们喜欢的香囊、扇坠、珠花、簪子、木梳,书生们用的穗带、玉佩、折扇、手抄书本,品类之多令人目不暇接。
当然,最多的还是食物。热气腾腾的包子馒头、特色小吃面点,还有裹着糖衣冻得梆硬的冰糖葫芦,各种繁杂的香气汇集到一起,霸道地闯入鼻中。
宁清远觉得自己刚吃完点心就又饿了。
景承晏看他掀着帘子往外偷瞧的一副小模样,便知他在想什么,笑道:“想吃便叫人停下马车,咱们下去走吧。”
宁清远于是毫不吝啬地给他贴贴:“出云哥哥最好了!”
景承晏被这小糖糕沾了一下脸,无奈又宠溺地刮了下他的鼻子:“你呀。”
小少年在前头一边吃一边走,什么都想尝一口,还不忘时不时回头给景承晏嘴里喂一个。
李福全、墨书带着小厮跟在后面付了一路账,一行人很快成为这条街上亮眼的存在。
也有人发现宁清远的不对劲,但只当跟在身后的华服兄长将其保护地太好,才养成了小少年这般不知世事的模样,也没多想。
景承晏不动声色地把一切看在眼里,才松了一口气,挥挥手示意身后暗卫再退远些。
然而众人却没想到,很快又发生了意外。
宁清远走到这条街末尾,刚要拐弯时,小路上突然冲出一个人,一把便将他捞了过去挡在身后。
宁清远看着自己身前青衣长衫的娃娃脸:“……?”
你有事吗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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