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来不及思考太多老爷子言语中的意思,病房门突然从外被人破开,段千柔大步走进来,一把拽住段鸣的领子。
“滚出来。”
声线刻意压低,许是不想太过惊扰老爷子,但她开门的动作已经暴露了她的急躁,拖走段鸣之前还是心虚地瞥了段爷爷一眼。
只要段鸣不想走,段千柔是拉不动的,但段鸣看到了爷爷眼中的默许,也就失了抵抗的力气,顺从地走了出去。
医院不是议事的地方,段鸣走出门才发现其他段家人几乎都已经走了,段千柔也没留他待,一路拉着上了车。
他被塞进了小辈的车,跟段衾、段若等人坐在一起,几乎是他开门的瞬间,车内原本细碎的交谈声立刻终止,段若脸上的笑一秒消失,对上段鸣的目光似冰刃,若不是段千柔就在后面站着,喉咙怕是早就压不住咒骂。
良久,她扯着唇挤出一声嗤笑,别开脸盯住了窗外。
至于段衾,则是在看到段鸣要上车时默默往里退了退,垂着眼轻轻唤,“哥。”
段鸣点头,半个身子卡在门边,有些抗拒地回头对段千柔道:“我可以自己上……”山字还没出口,段千柔一脚踹他腿上。
“滚进去。”
段千柔的高跟踹人很痛,段鸣膝盖瞬间弯了,车门在身后被甩上。
车里除了段衾段若外还有一个小辈,年纪偏小,不知道是哪个叔或姑的孩子,坐在前排透过后视镜瞄了他一眼又很快收了回去。
人齐了,车子启动,车上的气氛实在令人窒息,明明开着空调却还是让人觉得闷热难受,段鸣赶紧自己像是被押送去刑场,即将迎来这次下毒事件的审判。
段鸣不知道段千柔有没有得到老爷子的指示,遗嘱不改意味着他现在已经安全了,老爷子不愿把他逐出家族,那么就算是段千柔再恨也不能动作,也正是因为这样,段鸣对上山之后会发生的事情毫无准备,心里反倒更加不安。
经过长久的沉默,车子在目的地停下,其他人率先下了车,段衾却迟迟不下,他拉着段鸣的胳膊把他按下,嘴唇微张,有些话欲言又止。
段鸣眼神传递疑惑,车窗外传来段千柔的敲击声。
“段鸣。”外面雨声哗哗,被车窗隔绝的声音沉闷回响,段鸣没有等来段衾的话,他不敢怠慢地开了门,走到段千柔面前。
这会儿雨比刚出医院时大,也比段鸣来的路上大,本就有些湿润的头发和衣服还未半干又淋了个透彻,其他人撑着伞站在不远处,目光森森地看着他。
段鸣有了不详的预感——并迅速成真。
最后下车的段衾见只有段鸣淋着,下意识想给段鸣撑伞挡雨,还未靠近就被自家爸妈一把拉走,并被警告“人善被人欺”。
段衾不觉得自己有多善,他只是觉得段鸣有很多种去死的方法,淋淋雨,根本算不上惩罚。
要是给他挡了或许还会换来一点信任,也算不上坏事。
不过这些想法他不会同人说就是了。
段千柔的声音在雨幕中被淡漠,但一字一句十分清晰,直直灌入段鸣的耳中,混着雨水洗刷。
“跪着,等雨停。”
淋雨或许是临时想出的惩罚,是今天的第一步但绝不会是最后一步,段鸣知道这一天终究会来,他的犯蠢招来的后果,理应去承受。
他现在仍然不明白老爷子那些话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但他在知道下毒另有其人的情况下仍然不愿出面说法,就足以说明有很大的问题,可他又偏偏不改遗嘱,要他继续留在段家……
淋雨淋久了,思维也有些恍惚,夏日的雨很烈,很闷,空气中纠缠着粘稠,呼吸很容易上不来气,他身上还有伤,雨水一泡就加重了,雨滴重重地砸在头顶,肩膀,脊梁,垂下的眼睫哗哗滴水。
雨什么时候会停?
屋外早已没有人待,段鸣不知道窗户内有多少双眼睛正在盯着他,他只觉得冷,雨水一点点渗透侵入。
其实他很小的时候也淋过雨,因为他在外贪玩不回家,结果迷了路,转眼间所有小伙伴都回了家,天空突降大雨,他迷失在雾蒙蒙的大路上,一边哭,一边找着回家的路,雨水很快打湿了全身,后悔和绝望慢慢浸泡弥漫。
但他很幸运,作为段家独苗苗,周边很多人家都认识他,当有一个大人发现他之后,爸妈很快闻声赶来,他们看到他的第一瞬间没有责怪,而是抱着湿漉漉的他说“太好了你没事”。
他大病一场,后来出门都有人跟着。年纪见长的时候他觉得跟着他的人是累赘,他认为自己已经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于是计划着找机会伙同朋友一起甩掉了那些人,后来他的确成功了,也确实没有出什么意外,爸妈把他大骂一顿,他顶嘴说“我没有那么脆弱”。
一气之下摔门而出,很巧的是外面又在下雨。
那是冬天的雨,很冷很冷,段鸣心高气傲,拉不下脸回家,也不想被朋友们知道自己的狼狈,就只能淋着雨在外面走,那条小时候迷路的大道仍旧雾茫茫,但他这一次摸得清方位七拐八拐走到了郊外。
没有危险,但因为太过要面子,在林子里淋着雨待了一夜,第二天清晨发烧得难受,才打了电话让人来接。
“砰”发烧烧的迷迷糊糊,听到车门关闭才意识慢慢回转,头顶的雨声小了,啪嗒啪嗒的雨水没在滴了,阴冷和清凉后知后觉爬上来,段鸣也后知后觉地睁开眼,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他缓缓抬起眼,头顶压下乌压压的阴影,是段衾正举着伞给他挡雨。
方才也不是记忆中的车门声响,是段衾从屋里出来关门。
“你出来干什么?”段鸣以为自己说的很清楚,但事实上他的声音轻若蚊吟,从苍白无血色的唇中挤出,毫无存在感。
但段衾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一如往常笑着,“哥,我不忍心。”
不同于段若的爱憎分明,段衾很少表现出自己的态度,在这次事件之中也没有展现出明确的情感来,段鸣脑子短暂地短路了一会儿,并未多想。
“你还是回去吧,”扯着嗓子把声音拔高了些,段鸣盯着雨幕,“做错了事就该被罚,你再帮着,会被连坐的。”
段衾却不走,事实上他过了这么久才出来就是因为段千柔现在在忙其他事情,连坐那倒是不可能了,而且雨也快停了。
他要乐意站着就站着,段鸣无心去管,这会儿没了雨水浇灌,冷意却比方才更甚,风并不凉,却吹得他打了好几个哆嗦。
夜色落幕,笼罩住山头,雨水渐渐停了,死而复生的热气重新攀升,段千柔没有出现在门外,段衾却知晓她说的等雨停言下之意就是进去的时候,于是拉住段鸣的胳膊要扶他起来。
跪久了没有力气,段鸣刚要起又跌了下去,若不是及时两手都抓住段衾,怕是要脸部朝下栽倒。
“哥,你以前身体没这么弱的。”
明显感觉得到段鸣的虚弱,段衾的声音中的关切是假,嘲讽是真。
他开始怀疑那些传闻,怀疑雷厉风行的作风不应该出现在段鸣身上。
段鸣没力气回应他,只摆了摆头,强撑着抵抗头晕,跌跌撞撞进入门内。
一众人齐刷刷朝他们看了过来。
段千柔不在,客厅中寂静得可怕,段衾把段鸣扶坐在一个单独的椅子上,拿了毛巾来给他。
[凄惨]耳钉哥无情嘲笑。
段鸣无力地笑了两声,没力气再说话。
许是段衾把人扶进来的消息传到了耳朵里,段千柔很快下了楼来,她没有管擅自行动的段衾,直接把他薅开到了一边,然后盯着垂头缓气的段鸣,下命令:“到中间去。”
哪中间?段鸣抬头看了一眼,整个客厅的人都聚集在一堆,看得出来围了一个算不上规则的圆,中间,应该指的就是这个圆中间。
他麻木地站起来走了过去。
段千柔走到他面前,抬头看着,眼神冰冷,“你还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冷静下来之后,她在给段鸣机会。
段鸣迟钝地启唇,“有……”
所有人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我没有下毒……”大概是淋感冒了,说话很慢,“我没有必要去做这种事……”
段千柔:“证据。”
证据?
时间太短,事情太怪,段鸣没有证据,也没有证人,他说不出话来,只能保持沉默。
老爷子知道另有其人,但很显然这里的所有人都不认为,段千柔只是出于某种怜悯给他机会,事实上她也不信他,她只信证据。
段千柔还在等他回答,段鸣开始思考要不要告诉他们段爷爷说的话。
[你说了,会有人信吗?]
这个问题是最关键的。
他还没有来得及刷段家人好感,这种情况下他说什么都无用,最公正的段千柔在这次的事情上多少也有些失去理智,他若是把老爷子突然搬出来,怕是只会恶化现状。
“没有是吧。”
等太久了,段千柔没了耐心,眸中卷上厌倦,偏头对着身后吩咐,“拿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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