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祖娥的话刚落音，高湛就扑了过来，哽咽道：“阿耶让我…”
让我娶别人做妻子了……
高湛跪倒在地，竟将脸埋在了李祖娥的裙裾上。
他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有哭声闷闷地传来。
他想说他不想要别人做妻子，他只想要阿嫂一直这样陪着自己。
可是他却又在此刻想起两年前他说起想让阿嫂做妻子时李祖娥的态度。
他不敢再提。
李祖娥第一次见高湛哭得这般厉害，心里一紧，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连忙让绿鬟把高殷先抱下去，然后扶起高湛，用手帕一边擦拭着他的眼泪，一边把他拉到身边坐下，带了些紧张担忧道：“阿湛，出什么事了，慢慢说。”
高湛过了片刻才缓过来，却依然抽噎着。
“阿耶让我娶个什么柔然人…我……我不要…”
他仰起头来望向李祖娥，看着她的面容被笼罩在日色中，朦胧又温柔，他的眼里含着泪光，却只是说：“阿嫂我不想…不想娶…娶那人。”
他心里的“娶别人”三个字到了嘴边却突然变成了“娶那人”。
李祖娥瞬间也就明白了，柔然联姻之事这段时间在府里传得沸沸扬扬的，有的是议论先头那位死在西魏后宫的柔然公主，有的是议论这两位即将嫁过来做夫人和高湛妻子的柔然公主。
她自然也是听说了。
听说两位公主三日后便会到达，随后完婚。
李祖娥初听时，只觉荒诞。
堂堂东魏丞相，竟也要“被迫无奈”娶回一个十五岁的柔然公主。
两国要献上自己一对年幼儿女的婚姻和未来，用来缔结两国之好。
然而这样的事情出现在这已经四分五裂的天下，出现在这个需要靠征伐、靠联姻、靠权谋和手段才能平衡各方势力的乱世，出现在权倾东魏的高家，不过是再正常的事情。
在这样的世道，这样的家庭，个人的幸福不过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无论男女老幼，谁又能真正的说清谁是下棋人，谁是棋子？
李祖娥看着高湛那副委屈抵触又对她信任依赖的模样，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劝慰他，安抚他此时崩溃的情绪，又该如何和年幼的他解释这样一桩政治联姻的“必要性”和所谓的重要性。
但她还是尽量放轻声音，低声问道：“阿湛，你长大了对不对？”
“你还记得阿嫂前面和你说的，什么是妻子吗？”
高湛吸了吸鼻子，忍住眼泪。
“阿嫂说…互相喜欢的才是妻子，可我不喜欢她，我不要她做我的妻子。”
李祖娥见他这般，心里也有些酸涩，轻轻叹了口气。
“阿湛说得对，互相喜欢，彼此真心以待，的确是最好的夫妻之情。”
她的温柔和理解让高湛抬起泪眼，希翼地看着她。
李祖娥却话锋一转。
“但是你还记得你阿耶书房里挂着的那副舆图吗？”
高湛抬起头，泪眼朦胧中带些困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你想想看，从柔然的草原，到我们邺城，有这么远。”
她的声音轻轻的，像一阵轻柔的风。
“这么远的路，那位柔然的小公主却也要一个人走过来呢。你知道她是为了什么吗？”
高湛哭声渐渐止住了，抿了抿唇，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却没有说话。
“阿湛，这天下、这四方就像是一盘很大很大的棋。你阿耶和你大哥，他们站在最高的地方，要顾着整个家国，要让很多很多人不挨饿，不受欺负。有时候，为了做成这件大事，保护我们所有人，就需要一些…特别的礼物来交换。”
李祖娥顿了顿，努力将这复杂的政治联姻关系变成能让一个孩子可以理解接受的比喻。
“就像你想让一个很厉害、但是离得很远的人帮你保护花园，你会怎么做？”
高湛想了想，轻声道：“送他一份珍贵…或者他需要的礼物。”
李祖娥笑了笑：“阿湛真聪明。”
高湛明白了李祖娥话里的含义，却低头不语。
李祖娥知道他仍然没有接受这个现实，继续道：“阿湛，那个柔然公主，她也是柔然可汗最珍爱的明珠，把她嫁给你，就像是把柔然的力量、柔然的友谊，当作一份最郑重的礼物，送给了我们高家，送给了东魏。阿耶让你娶她，不是不喜欢你，恰恰是因为你是他最心爱的小儿子，他才把这个维系两国和平、保护我们所有人的重担交给你。这是阿湛能够为家族、为东魏、为天下做的一件非常了不起的大事。”
高湛的眼泪已经止了，却依然低垂着眉眼，小嘴倔强地抿着，脸上依然写满了不情愿。
“可是…我不认识她…我也不喜欢她…我只喜欢阿嫂。”
他最后几个字低低的，轻轻的，带着浓浓的依恋和委屈。
李祖娥怔了怔，刻意回避了喜欢这两个字，只继续温柔劝慰道：“阿嫂明白，突然要和一个陌生人一起生活，阿湛害怕，不习惯都是很自然的…
“就像你刚学骑马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害怕那匹陌生的马儿？但慢慢地，你熟悉了它，了解了它，也许你就会发现它是一匹好马，能带你跑得很远很远。”
她看着高湛的眼睛，认真地道：“那位柔然公主，她也是一个人，她小小年纪就会离开自己的阿父阿母，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也不喜欢，也会害怕，也会想家。阿湛，你是男子汉，是高家的郎君，是将来要做大事的人。”
“你就算现在还不喜欢，但是能不能试着…对她好一点？就像对府里的其他兄弟姐妹一样？也许，慢慢地，你们也能成为朋友，成为可以互相依靠的人。”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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