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侍卫站在门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把撞开。
高澄脸色铁青,也没有去追李萱华,只是站起身来抬头往上看去,只见新房之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大窟窿。
而李祖娥听见高澄的怒吼,又见李萱华衣裳不整地跑了出来,也打算开溜,却因为内心的紧张害怕,刚站起身就脚下一滑,整个人往下面跌了去。
她惊叫一声,本以为就要摔死在这里,却突然被一只手揽住了腰肢,直接抱着飞了出去。
李祖娥飘飘然落地时,竟然已经不在高慎府内了,抬眸看去时,那面前穿着黑裳的男子,竟是她曾朝思暮想的人。
东魏帝,元善见。
她惊喜地瞪大眼睛,瞬间将心里的恐惧紧张抛掷九霄云外。
“善见哥哥!”
元善见似乎依然没有变。
他的眼神依然柔和,像一片云,又像是变了许多。
他高了很多,亦瘦了很多,眼底泛着淡淡的青色,俊秀的面容流露出疲惫。
李祖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傻傻问道:“你……你怎么在这儿?”
是啊,他应该在深宫,而不是在这儿。
可是,他又该怎么告诉她,告诉她自己那无法抑制的想念,想念他还不是东魏君王的日子,想念那些曾经和她看过云、赏过雨的日子,也想念……
想念面前这个天真的她。
他想念她,又怕见到她,却又在得知她会随父兄来参加高慎婚礼时,不顾危险的偷偷前来见一见她,哪怕只是远远地瞧上她一眼。
他想问她,是否怪自己娶了别人做皇后。
他想知道,她究竟在不在意,她会不会怨自己,可是他终究不敢问出口。
他怕……
就算问了,就算得知了那份情意,他也护不住。
他如今已经不是元氏那些王爷世子,他只是高氏手里的傀儡天子,他根本无法选择自己爱谁,要谁。
他的性命都时时刻刻悬于利刃刀剑之下,他的皇权笼罩在高氏一族的阴影中。
他不是什么天子。
他只不过也是那宫城里的一个囚徒罢了。
他又怎么舍得让她…
让她和自己一样,困在那高高的宫墙之内,做个担惊受怕的囚徒,然后承受着凶险难测的命运。
元善见只是看着她,终是说了两个字。
“有事。”
“哦……”
李祖娥咬了咬唇,低下头:“那……你还好吧…”
元善见望着她,只轻声道了一个字:“好。”
李祖娥突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又突然想起李萱华的处境,顾不得感伤。
“遭了,阿萱…”
“放心,你惊扰了那高澄,李萱华不会有事了。倒是你……”
元善见的语气里带了些许无奈和担忧:“可曾想过后果,若是被那高澄抓到了……”
李祖娥低着头。
“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办……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阿萱被高世子欺负!”
她忍不住骂道:“那高世子真不是人……”声音里满是愤愤不解:“他…他为何要对阿萱……”
元善见沉默了一会:“这其中利益复杂……”
他顿了顿,才道:“高澄是为了报复。”
“报复?”李祖娥不解。
“高慎休弃之妻崔氏是高澄心腹崔暹的妹妹,崔暹和高慎不和,高澄是为了崔暹而报复高慎。”
“那他对阿萱……他是觉得是阿萱导致的一切?”
李祖娥思索了一会,便领会了元善见话里的含义和高澄此举的原因,愈发不平:“怎会有如此可恶且不讲理的人。明明就是那个高慎……”
“阿娥……”
元善见打断她的话:“在这个这世道上,不是靠理行事的……”
他想说,在这个世道上,靠的不是理,不是善良,而是拳头,权势,手段。
可是元善见看着眼前李祖娥那尚且天真稚嫩的样子,竟觉得这些会玷污了那么纯净善良的她。
她不该…
不该接触这样凶险且肮脏的世界,不该了解那些为了权势利益卑劣无耻的手段和扭曲善变的人心……
元善见把这些话默默咽了下去……
可是他又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的忧虑,在这样的世道下,这么美丽纯净的她……
又该如何自足?
他默默地凝视着李祖娥,却只是叮嘱道:“高澄为人桀骜傲慢、手段狠戾,好色骄纵…日后你得当心。”
元善见自是听说了高欢为高洋向她提亲的事,可悲自己虽是帝王,却无法护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嫁给一个傻子……
他竟然还会觉得…
她嫁入高家,嫁给高洋,也胜过嫁给自己这个身不由己、不知朝夕的傀儡木偶。
好歹……
那是高家。
他轻轻叹息一声,手却已经像往常那样轻轻抚在李祖娥的头顶。
“日后别再这般冲动莽撞了…要好好照顾自己……”
他声音低低的,轻轻的,柔软地像是一阵风,拂在李祖娥的心里。
李祖娥仰起头时,眼里已经含了泪。
元善见却在笑,继续道:“保护自己…”
“还有…要远离高澄。”
李祖娥望着他的模样,看着他的身影从模糊到清晰。
她想要像幼时那般扑到他的怀里,痛痛快快的哭出这段时间心里所压抑的思念和委屈,哭出自己对未来命运的不安和恐惧,却突然意识到面前的这个男人如今已经贵为东魏的天子。
哪怕他依然愿意唤自己阿娥,愿意让自己唤一句善见哥哥,可毕竟君臣有别……
而他们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
他已娶了皇后,她亦即将嫁做人妇。
他们之间终究多了那么一层屏障,无法再回到过去,像从前那般亲密无间了。
所有的情绪此时都化作拼命抑制的眼泪,所有的语言此时都哽在喉咙里,李祖娥此时万般言语涌上心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仰头望着他。
他就这样站在自己的面前,背后是一轮即将沉没的日色,渐渐笼罩着他修长的身影。
元善见站在夕阳下,朦胧地如同一副画,又像是一场即将醒来的,破碎的梦。
而元善见的手甚至只触碰到李祖娥的发丝几秒,像蜻蜓在湖心轻轻点了一下,便收了手,他低声开了口。
“……我得回去了。”
“还会……”
李祖娥往前走了两步,声音小小的:“还会再见面吗?”
元善见的身子僵了僵,却没有回头。
半晌,他的声音传来:“会的。”
他会努力……
努力让她有朝一日…
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自己身边。
李祖娥没有再说话,却突然解下自己腰间的玉佩追上去,递到了元善见的手里。
“善见哥哥,让它陪着你。”
元善见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眸底是压抑且汹涌的情愫。
他缓缓握紧了那枚玉佩,浅浅地弯了弯唇,轻声道:“好。”
“你也要…好好的。”
元善见走了,像一阵轻风。
等李祖娥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自己面前了。
回来的时候,父兄的神色也都不好看,一路沉默,后来李祖娥才听父兄说起婚宴上李萱华竟衣裳不整的跑出来,向高慎哭着指控高澄凌辱自己。
而高澄却只是面不改色,说了四个字:“有证据吗?”便扬长而去。
高慎脸色铁青却没有任何办法。
李祖娥忍不住对父兄道:“是真的,我亲眼瞧见……”
兄长还没等她说完便连忙捂住了她的嘴。
“此事不要乱说!”
后来她在书房外面听到父母和两位兄长的谈话,才知道家里人也为她和高洋的婚事起过争执。
而两位哥哥本是不同意这桩婚事的。
李祖昇无法接受自己疼爱的妹妹嫁给一个丑陋蠢笨的男人,哪怕那个男人姓高。
李祖勋性格率真,更是直言简直就是把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李希宗沉默不语,惟有母亲崔幼妃坚定态度。
“高家如今在东魏权势滔天,能和高家结亲是多少豪门士族所期盼的,能够给我们李氏一族带来多少好处,何况那高家二公子虽比不上高家世子,却也是正儿八经的嫡出,又和阿娥年岁相当。”
“可是那高洋是个傻子!”
李祖勋没好气地道:“高家是什么地方?生在高家的人哪个是单纯好相与的?尤其是那个高世子……而一个傻子又如何护得住小妹?!母亲你这是送小妹去送死!”
这番话直白**,一针见血,说得众人都沉默了,亦说得崔幼妃脸色铁青。
“阿娥,你进来。”
李希宗突然开口道,众人这才看见默默站在门口的李祖娥。
李祖娥面对父兄的目光,揪着裙角有些不知所措,她心里既感动,又沉重。
她甚至想,倘若父兄只是把她当成一枚棋子那般毫无感情的送出去,她反而不会觉得如此沉重。
而正是父兄这份家族责任和对她爱意的撕扯让她明白,她必须也要体谅,必须也要懂事,必须要回馈这份沉甸甸的亲情。
正如母亲曾经所说过的那样,在这个世界上,女子的婚姻,从来都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而是关乎家族的兴衰,甚至存亡。
她做了十几年的李家女,享受了这么多载衣食无忧、锦衣玉食的生活,便也应该肩负起应有的责任,尽应尽的义务。
李祖娥抬眸看向父亲,只见他神色疲惫,两鬓竟然都已有些斑白,眼神却依然柔和。
“阿娥,你的想法呢?”
她自是不愿的……
谁会情愿嫁给一个傻子…
何况听过高家的那些流言蜚语,又亲眼目睹过那位高世子的荒唐好色,她后面嫁入高府,又该怎样面对这个所谓的大伯?
可是……
看着父兄和母亲的目光,李祖娥心底的那句不愿却又横在胸口说不出来。
李希宗叹了一口气,李祖勋说:“父亲,小妹还小,她懂什么……”
李祖娥却突然开口:“女儿愿意。”
她顿了顿:“女儿不想让爹娘和哥哥为难。”
一个月后,高家便过来正式下了聘。
婚事本来定在第二年开春,可是李希宗却突然生了一场恶病,最终没能熬过那个冬天,骤然离了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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