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弱的高殷、年幼的高百年,哪怕和他们血脉相连,只要挡了路,便是弃子一颗,可随意任人践踏屠戮。
那个高高在上的帝位,那如同镜中花、水中月的权势地位,那不断膨胀的野心和永不满足的**彼此滋养着,将他们一步步从人变成了连自己都不认识的可怕怪物。
待醒悟之时,却已是晚了。
那些冷酷无情的算计、那些满手染血的罪孽将会像层层叠叠、密不透风的蛛网将他死死缠住,摁住他的口鼻,捆住他的手脚,将他拖入深不见底的地狱深渊。
高演眼前已是一片模糊,似乎隐隐看见高湛微微俯身,轻轻拍了拍自己的手,低低的声音落在他的耳畔。
“六哥。”
“你且放心。”
这一瞬间,高演只觉得浑身强撑着的力气都散尽了。
他心头涌上的千分不甘、万分不舍此时却也只能如纷飞的柳絮般在春风冷雨中散尽,又像是这漫天飞舞的雪花,轻飘飘地洋洋洒洒的落在皇城的每一寸宫檐雪地上。
高演还想再说什么,然而死亡却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那般残酷的、无情地睥睨着他。
他曾无数次梦见过浑身是血的高殷站在自己面前索命。
如今,他真正尝尽了自己所酿的苦果…
亦要真正去面对自己所造下的罪孽了。
他阖上双眼,只觉得灵魂变得轻飘飘的,茫然地、无力地随着死神往北宫飘去。
在雪地里,他终于看见了自己的母亲,满脸是泪地、踉踉跄跄地往自己宫里跑来。
雪落在母亲的发间、身上…
不知为何,娄昭君悲痛欲绝在雪里奔来的身影,竟让他想到了李祖娥。
他轻轻的叹息声仿佛在整个晋阳宫里回响着,无奈又眷恋。
像是高演在和娄昭君告别,又像是——
曾经的高殷,想对那个曾被困在深宫的母亲最后道一句——
家家啊。
儿走了。
高演死的时候,凄风冷雨裹着飞雪也落满了整个邺城。
万物萧瑟寂寥,惟余一片上下两处皆茫茫的白。
偶尔可见三五宫人低着头、脚步匆匆地从朱红色宫墙上撑伞走过,那小小的人影成了这偶然的、难得的点缀,却又在一晃眼的片刻间就消失在漫天飞雪里。
李祖娥站在昭信殿的窗前,默默瞧着这皇城里的茫茫一片白,任凭凛冽的寒风尖锐地在自己身上、脸上划出一道道锋利的痛意。
她的耳旁似乎听不到其他声音,惟有风声仿佛困兽般在空荡荡的皇城里呼啸着,嘶吼着,撞出放肆的悲音。
这么冷的天,她的殷儿…
也会很冷吧?
还有梅儿…
那个可怜的姑娘。
李祖娥也从段蕙那儿知晓了郑梅儿的死讯,只觉得心已经痛到麻木了。
她还尚且记得,那姑娘…第一次来向自己请安的样子,羞赧,青涩,稚气,那双眼睛那般灵动清澈。
好像…还不到十七岁吧。
那般美好的生命…
却终究也没有熬过这个冬天,就被这座残酷的皇城给吞噬掉了。
她穿着单薄素色的深衣站在那里,宽大的衣袍衬得她身形愈发消瘦单薄,往日高高挽起的云髻如今也未曾梳绾,只尽数披散下来,似绸缎一般散出柔软的光泽,却也衬得她的脸色愈发憔悴苍白。
绿鬟端着药进殿来便看到这样一副场景。
她连忙疾步走过来,将药放下,一边斥责殿内守着的宫女,一边上前去放下轩窗,又拿过一件厚厚的貂裘披在李祖娥的身上,裹住她的身子。
“娘娘,您身子还未愈,怎能见风?”
自从李祖娥得知了高殷的死讯后,要不就是整日闭目诵经,要么就是这般恍惚地站在窗前,怔怔望着远处。
她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体,像是整个人都失了魂魄,只剩下一具空壳了。
绿鬟日日劝慰,却也不见她好转半分,内心也是焦灼忧虑,不知如何是好。
见李祖娥没什么反应,绿鬟只能叹息一声。
“娘娘,喝药吧。”
她搀扶着李祖娥坐下,舀起一勺喂到李祖娥唇边,满是忧心,语气里亦带着温柔的劝哄。
“娘娘若是因此垮了…两位小殿下可怎么办呢。”
李祖娥没有说话,只是直接拿过药碗将药一饮而尽,然后往内室里的佛堂走去。
绿鬟欲言又止,想劝她休息,但终究也只是默默跟在她身后,很快里面便传来了木鱼声和低低的诵经声。
佛堂中那股清冽的禅香气涌入鼻息,灰白色的香雾青烟缭绕着,使得她们如同置身虚无缥缈的云雾里。
李祖娥虔诚得跪在佛祖面前,双眸微阖,神色平静。
绿鬟微微仰起头来,看到那庄严威仪的神像,不觉有些恍惚起来。
这世上,真的有神佛吗?
倘若真的有神佛,为何他们会无动于衷地冷眼旁观,看着世人经受生离死别之痛,在尘世间苦苦挣扎。
直到春雪的声音传来:“娘娘,太原王殿下来了。”
李祖娥却仿佛已深陷自己的世界,没有回头,亦没有回应。
直到高绍德迈着有些急切的步子走进殿内,声音里有几分无法压制的激动和欣喜,唤了一句。
“母后!”
见她似乎没有听到,高绍德走上前去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再次喊道:“家家!”
李祖娥这才怔了一下,像是突然恍过神来,她下意识抬眸:“殷儿…”
只是看到的却是高绍德的脸,她站起身来,声音有些涩然。
“绍儿,你来了。”
高绍德瞧见母亲这副模样,心疼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他紧握李祖娥的肩膀,眼里迸发出明亮的光,年少的面容上也是掩饰不住的激动。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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