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从身后传来,老鸨回头一瞧,见到来人时两眼一亮,“海棠!”
海棠一身淡绿色罗裙,缓步走来时,自带着一股摄人的气度。
她走到馆主面前,眼里没有半点怯懦,“大家都是敞开门做生意的,馆主这般行事,是瞧不起谁?”
馆主被她的气势吓得不敢吭声,刚要尖着嗓子反驳,但海棠往前逼近半步,那双清冷的眸子直直盯着他,周身的威压让他心头一跳。
他向来不好女色,被这样盯着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只能连连后退,一不留神,就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哎呦!”
馆主摔了个四脚朝天。
围观人群见状纷纷指着他议论纷纷:
“哟,四脚王八!”有人起哄,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馆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羞愤难当,连忙起身挤开人群走了。
人群渐渐散了。
老鸨回到屋里,重重往茶桌上一拍,先前门口的闹剧虽停了,可她胸口那股憋闷劲儿还没散!
真是下贱东西,竟然敢跑来她这里闹事。
门帘被轻轻掀开,桂花端着盏凉茶走进来,见她脸色不悦,便放软了声音问:“妈妈在想什么?”
老鸨吓了一跳,抬眼瞧见是她,紧绷的神色才松了些,她接过凉茶抿了口,嗔道:“死丫头,进来都不知道先吱声,倒把我吓了一跳。”
桂花笑着给她捏肩,问道:“妈妈莫不是还在为那南方馆馆主的事闹心?方才他在门口那般闹,确实够添堵的。”
她生得清秀,虽不及海棠那般夺人眼目,但胜在性子温顺,楼里大小事都分得清轻重,素来最讨老鸨的喜欢。
“是又不是。”老鸨用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
“妈妈不妨说出来 ,或许女儿能替妈妈解忧呢。”
桂花拿起扇子,轻轻给老鸨扇风。
老鸨越看她心里越喜欢得紧,于是就一口气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这几天楼里生意越来越不好,对面还开了一家晦气的南方馆,虽然还有你海棠姐姐撑着,但我们不能只靠她一人啊!”
桂花懂了,老鸨这是想重新捧一个新人。
她捂着扇子的手一顿,低头思索片刻,抬头道:“妈妈若是愁没人撑场面,不如去牙行挑几个相貌出挑的丫头,您再好好调教些时日,往后定能帮衬海棠姐姐。”
老鸨摇了摇头:“说的倒轻巧。你当我没想过?可如今楼里多少人等着吃饭?我现在手头哪还有闲钱去买丫头?”
说着,她目光便落在了桂花身上,上下打量着,像是在盘算什么。
桂花被她看得浑身发紧,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虽然老鸨对她很好,但在她心里,肯定是钱最重要。
桂花忽的眼前一亮,往前凑了凑:“妈妈,不知您可还记得沈羡好?”
“不行。”老鸨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那丫头不行。”
“为何?”桂花急了,“这楼里的姑娘十四十五岁就开始接客了,就沈羡好,如今都快成老姑娘了,藏在后院里连楼门都没有出来过,难道她的相貌还不够好吗?”
老鸨端起茶盏喝了口,眉头紧锁,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显然是在纠结。
桂花又劝:“妈妈,沈羡好的模样是楼里数一数二的,只要您肯让她出来,定能吸引不少客人,总比现在坐吃山空好。”
老鸨放下茶盏,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道:“容我考虑考虑。”
夜色渐浓,街口的灯笼逐渐亮起。“倚香楼”三个金字在灯光照拂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倚香楼门前和二楼栏杆外,美人对着来往的人群抛媚眼,小馆也使出浑身解数揽客。
不远处传来一阵丝竹之音,和屋内的寂静形成强烈的对比。
岁安澜停在窗前,目光落在桌前的沈羡好身上。
她表情凝重,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老鸨坐在她面前,拿起茶杯轻轻刮去茶沫,抿了一口后道:“羡好啊,你已经满十七岁了,你海棠姐姐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接客了,你看......”
话没说完,沈羡好就冷生生打断道:“我知道。”
老鸨的脸色“唰”地沉了下来,把茶被重重一搁,茶水溅到桌上:“你知道还这幅模样?我养你这么多年,是让你跟我甩脸子的?”
一旁的阿香见势头不对,便上前对着老鸨笑道:“妈妈,别气别气,刚听小厮说,海棠姑娘今晚有贵客来,出价千两呢,咱们快过去帮海棠姑娘准备准备,这可是大生意!”
老鸨的火气被这话压下去不少。她瞪了沈羡好一眼,冷哼道:“还是海棠懂事,知道替楼里分忧。哪像有些人,吃我的穿我的,却半点用都没有,真是白养了!”
沈羡好站在原地,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她当然知道青楼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也知道这些年自己为什么能独善其身的原因。
眼看老鸨快要踏出门口,她突然开口:
“我同意了。”
老鸨脚步一顿,她猛地转身,脸上的怒气瞬间没了踪影,她一脸惊喜:“你答应接客了?”
沈羡好抬起头,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眼神里没有丝毫退缩:“我答应你,但我有一个条件。”
岁安澜本想伸长耳朵偷听沈羡好的条件是什么,忽然刮起了大风。
她还来得及反应过来,就一阵晕头转向。等在有意识时,她发现自己被人捧在手心。
“主子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谁?
眩晕感猛地袭来,岁安澜眼前阵阵发黑,连站都站不稳。
她晃了晃昏沉的脑袋,眼前模糊的轮廓才渐渐清晰:
一个黑衣的男子正捧着她,他带着银色面具,只露出下半张脸。
他下唇有一颗痣,颇为性感。
“多嘴。”黑衣男子用手指点了点岁安澜的头。
他身后的侍从立马单膝下跪:“属下知罪!”
岁安澜皱眉,这是在干什么?
她没有兴趣好奇他们的事情,担心老鸨会强迫沈羡好做什么坏事,刚想振翅飞走,男子的手指突然扣住她的翅膀,力道大得让她挣不开。
岁安澜急得扑腾着翅膀挣扎,想挣脱束缚,可下一秒,一股尖锐的电流突然从翅膀根部窜入,顺着血脉蔓延至全身!
“嘶——”
剧烈的疼痛让她浑身一颤,只能无力地趴在男子温热的手心,连动一下指尖的力气都没了,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像被电流包裹。
“我想吃栗子。”他刚说完,侍从就识相得退了下去。
男子坐在石凳上,朝掌心的蝴蝶吹了一口气。
岁安澜没敢动。
直觉告诉她,这个男的并非等闲之辈。可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嗅到他身上的妖气。
难道……岁安澜瞪大了眼睛,是捉妖师吗?!
完了完了,她把头埋得更低了。
男子看着她的行为,低笑一声。他将她放在桌上,然后剥着栗子,并不说话。
两人的亭子里,静得有些诡异。
男子剥栗子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得敲在岁安澜心头上,听得她头皮发麻。
她一直趴在桌上装死,四肢保持同一个动作都有些发酸了。岁安澜不解,这人到底想干嘛!
就在她快暴走之际,男子终于有了动作。
他站起身,作势要离开亭子。岁安澜见此松了口气,快点走,快点走!
没想到那人脚步一顿,他看着一动不动的蝴蝶,眼里闪过一抹戏谑,拿起桌上的茶杯就倒扣在她头上。
岁安澜:?
这人有病?
男子捉弄她一番后,似乎心情颇好,轻笑一声后便扬长而去。
等他的步伐盛越走越远,直到听不见了,岁安澜才化为人形,从杯子里逃出来。
“疯子。”岁安澜强压怒意,一回头瞥见了桌上的东西。
她眉间起拧。
桌上赫然是用栗子摆成爱心的图案。
岁安澜抽了抽嘴角,幼稚。也不知道沈羡好现在怎么样了,她急忙往沈羡好院内的方向飞去。
这几日岁安澜都待在沈羡好房里,沈羡好每日好吃好喝得伺候她,竟让她悄悄长了些肉。方才扑腾了没几下翅膀,就觉得翅膀沉得慌。
最让她窘迫的是,她本就不认路,方才那阵怪风刮得她晕头转向,哪里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正飞得气喘吁吁,忽然瞥见一扇窗纸上,画着株栩栩如生的月见草。
岁安澜眼前一亮,急忙振翅飞过去。她停在窗棂上,爪子轻轻扒拉着窗纸。
“吱呀”一声,窗户就被人打开了。
岁安澜满眼希冀地抬头,心里盼着是沈羡好,可看清来人时,浑身都僵住了。
竟是海棠。
海棠居高临下地看着窗台上的蝴蝶,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薄唇轻启,淡淡“啧”了一声,语气里没什么温度。
岁安澜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连翅膀都不敢动了。
“海棠姐姐,你找我?”门外传来桂花的声音,她掀着门帘走进来。
海棠转过身,对着她道:“你来了,坐。”
桂花坐下。
海棠握着茶壶,慢悠悠往茶杯里注茶,热气氤氲着她的眉眼,却没让她的脸色柔和半分,依旧是那副淡然模样。
桂花心里犯着嘀咕。明明是她让人把自己叫来的,怎么一坐下只顾着斟茶,一句话都不说?
“不知海棠姐姐叫妹妹来,是有什么事?”桂花脸上堆着笑,语气里带着几分恭顺。
海棠将茶盏推倒她面前,声音没什么起伏:“喝。”
整个倚春楼谁不清楚,如今楼里的生计大半靠海棠撑着。她本是官家小姐,当年不知家里犯了什么罪,才落得沦落风尘的境地。
老鸨初见她时,还是在一群破衣烂衫的孩子里,一眼就瞧出这是个美人坯子,亲自手把手调教。
后来果然没让人失望,凭着官家小姐的身份和拔尖的样貌,刚及笄就被推出去迎客,红得一发不可收拾。
这行本就吃的是青春饭,可海棠如今都十九了,依旧有客人愿意掷千两黄金求一夜**,连老鸨都得让她三分。
桂花哪敢得罪她?连忙端起茶盏,仰头一饮而尽,滚烫的茶水烫得舌尖发麻都不敢吭声。
“老太婆今天去了沈羡好院里。”海棠抬眼,目光落在桂花脸上,带着几分探究。
桂花心里咯噔一下。她早知道海棠和沈羡好不对付,如今见海棠这般问,只当是误会自己出的主意,要让沈羡好抢她的风头,忙红着眼圈道歉:“海棠姐姐,这事都怪我,是我不好。可……可我也是没办法呀,怎么能全怪妹妹呢?”
她说着,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在青楼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逢场作戏掉眼泪,对她来说早就是家常便饭。
桂花一边抹泪,一边偷偷观察海棠的神色,语气满是委屈:“是妈妈,是妈妈非要让那丫头出来接客的。不过姐姐您也别担心,您长得比那沈羡好好看百倍,就算客人一时新鲜找了她,迟早也会喜新厌旧。这倚春楼的头牌,从来都只有姐姐您一个呀!”
海棠听着,忽然勾了勾唇角,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眼底却没半分暖意。
“我记得你今年18了。”
“是,姐姐问这个做什么?”桂花不解。
海棠放下茶盏,缓缓道:“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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