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出现的时机太巧,褚临不是没有怀疑过,要是想取她的性命,那么,宣渐落有无数个机会动手。
一时间,褚临居然无法判断他的动机,此人的修为和阅历明显高出她一大截,许多事大可亲力亲为,难道他真如那句话中所说“不闻理乱”?
思来想去,褚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至少现在,在明面上,宣渐落不是她的敌人。
她手中还攥着一把纸伞,是方才灵泽看她愣生生冒雨冲了出去,臭骂了一顿“你要是晕倒在半路,我可不会管你”后硬塞过来的。褚临思及此处,郁结情绪消散了几分,也不知这主仆二人为何性情相差如此之大?一个阴郁的仿佛全世界欠他百八十两,一个率真的像要倒贴别人钱,不得不说,缘分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
等她跨出宿雨山庄的那一刻起,狂风席卷了整片山麓!雨势越下越大,雨点噼里啪啦打在伞面之上,几乎要将这层薄薄的油纸打穿。
褚临顿时加快了脚步,她沿着山路一路往下走,打算先去找个山下的驿站躲躲雨,等天晴了再赶路。此时虽是日中,但走着走着,她的脚步突然顿住了,身体前倾,细细嗅来,竟被呛了个激灵。
不对,为何周围有如此重的腥味?!
不是泥土中尸体**散发出的腐烂味,也不是山间野兽喉咙里散发的腥臭味,那这到底是何物?咸腥,浓郁...倒像是纯粹的鲜血!
幸好面前就是一座城邦,她找了城墙外围的一处屋檐下躲雨,阴云盖过了日光,褚临目不能视物,她点燃了符箓,火光映照出来的景象骇得她直直倒退了两步。
只见那落下来的雨水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猩红色!
她倏然将即将燃烧殆尽的符纸扔出,血雨淋漓间,漫山遍野的枫叶都被染红了!
褚临心中暗道不妙,此地不宜久留。也许是空气中潮湿的水汽导致的,下一刻,钻心的痛疼从那张薄薄的脸皮处传来,像是有一千一万根银针在其中穿刺,疼的她眼前发黑。
纸伞被狂风掀飞,不知被吹向了何方。暴雨疯狂地拍打这一处天地。不多时,褚临的衣袍下摆被黏腻、腥臭的血水浸满了血水。
好疼啊,虽是冰冷的雨水却让褚临想起了当初掉进丹炉,被天火灼烧的痛苦,那时候也是这般光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黑暗之中空余自己凄厉的惨叫声。她几乎控制不住地要将这张薄薄的皮撕下来。
褚临蓦地想起第一次贴上假面时宣渐落在耳畔的低语,动作硬生生止在半空之中——
“十二个时辰之内,你最好不要碰它,否则你会后悔的。”
宣渐落的各种警告往往在不经意间说出,他的语气永远漫不经心,好似什么事情都不重要,什么东西都不能引起他的兴趣。但褚临知道,他从来不说无用的话,不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三个月过去了,什么都没有改变,她如同这世间最卑微的蚂蚁般苟延残喘地活着。半晌,她狼狈地直起身,拔出了那把血刃,令人心惊肉跳的声音响起,一声接着一声——
“擦——!”
“擦——!!”
......
昏天暗地中,褚临面无表情地割开自己的手腕,仿佛只有这样,她的疼痛才可以被缓解。血肉被搅烂,隐隐可见其中的白骨,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经脉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如同细蛇般滑动着。
一般情况下,修士因体质强于一般人,有一定的自愈能力。可时间已经过去了三月,褚临身上的疤痕没有丝毫消退的迹象,与之俱来的毒反而一步步深入骨髓,这倒是奇事一桩。
这个单一的动作不知持续了多久,天色终于放晴。
“砰”的一声,佩刀坠地,直直插入地面——
她再次睁开眼睛,看到的却不是一片被血肆虐的惨烈壮景,这场异常的雨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瓦片下滴落的水珠、坑坑洼洼的水洼、被雨水打湿颜色略深的衣角都在不断地提醒着褚临这一事实。
怎么会这样?她明明亲眼看见了!
环顾四周,褚临清楚地发现,自她的腕间流下、顺着指尖滴落的血才是这世间唯一的猩红,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是她庸人自扰的幻觉。
如果她的判断没有出错,那么出了问题的就是外界!褚临多年的直觉告诉她,这里一定有问题...
她抬起眼眸,目光阴沉地投向了这座古城。
*
进了这海河城,褚临找个了馄饨摊坐下歇息,正巧碰见一伙贩夫走卒借道而来。这城中显然不富裕,路铺的不甚平滑就算了,途中还碎石不断,磕的车上玉石瓷器叮铃咣当一个劲的响,几人拉着驴车边走边骂,从中饱私囊的城主骂到贪污受贿的主簿,就没有一个幸免于难的。
不过走着走着,有个青年突然脸色一变,他忍不住缩起脖子,搓了搓手。
“奶奶的,头顶上这么大一个太阳,老子怎么感觉这么冷呢!”
“嘶!你别说,还真挺冷的,就像有只女鬼在我耳朵后面吹气一样…”
“啊啊啊啊!你干什么!你是女鬼吗,你瞎吹个什么劲?”
褚临听着好笑,握着勺子的手忍不住抖了一抖,“啪嗒”,刚舀起的馄饨掉进了热气腾腾的汤里。她“啧”了一声,连忙低头查看自己的衣襟上有没有沾到汤水。
她蹙起的眉又放下,再次拿起勺子的时候,一个阴恻又熟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你不加葱吗?”
褚临毛骨悚然地转过头,正对上半张苍白到病态的面孔,随后,那张薄唇扬起了一个上挑的弧度。
这不是半夜三更来杀她的白袍人吗?!
此刻他坐在自己身旁,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了起来。褚临心中抓狂,有必要这么阴魂不散吗?转念一想,褚临又松了口气,准备抽刀的手又收了回来,她不是早就换了张脸吗?这谁还能认出来就有鬼了吧!
见褚临毫无表示,他耐心十足地又重复了一遍相同的问题,“你不加葱吗?”
褚临心道,这人是有什么毛病,自己吃不吃葱碍到他了吗?想到这,她冷哼一声,道:“关你...”话说到一半,却顿住了。
她依稀记起来,姜霏曾说有人将她的善恶喜好全都披露在了犀编上,莫非...莫非白袍人是在试探自己的身份?
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褚临“啧”了声,面不改色地道:“哦…我忘加了。”语毕,她就起身抓了把葱,极其自然地洒进了碗里,整完馄饨顿时变得清香四溢,这下总可以了吧?褚临用勺子搅了搅,正准备送入口中。
谁知,白袍人又出声了,“那,醋呢?”
褚临暗骂,你他妈还有完没完了。
她面上却温和道:“哈哈,你瞧我这记性!我加!”
……
就这样来来回回,她几乎把什么佐料都加了个遍,包括那刺鼻辛辣的辣椒。
汤底红彤彤的,褚临被辣的出了层薄汗,她一边狠狠攥起拳头,一边把勺子轻轻放下,极力掩下心中的怒气,坚强道,“好…吃,真香,哈哈!!”
这次,白袍人却罕见地没有说话。
这算是过关了?还好,那就说明她的努力没有白费...
褚临站起身来正打算落荒而逃时,却被一把按住了手腕,力度虽不大,却叫她一时动弹不得,“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冷声道,抬眼看去心中陡然一惊,正好看到指尖上结的血痂,是昨日在断桥留下的痕迹。
不好,被发现了?
寒风拂面,春日里居然飘下了三三两两的雪花。这人确认了她的身份,这是要动手了!
褚临正打算单手抽刀来个先发制人时,隐进袖中的左手传来了剧烈的钝痛,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暗骂自己怎的忘了这只手方才被割了二十几刀?
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馄饨摊的老板显然是个极为有眼力的,活了几十年什么事情没见过,他默不作声地收了摊,灰溜溜地跑没影了。有了人做开头,其他途径此处的众人也迅速意识到了不对,和同伴交头接耳着远离,其中,有人爆出了一声巨响——
“哪呢!你没框我吧,这大白天的真有女鬼?”
另一人也很是无奈,他张了张嘴发现无言以对,立马一巴掌呼在此人的嘴巴上,“住口!”
趁着白袍人的注意力被引走的间隙,褚临一脚踹翻了椅子!对方丝毫没有显露出惊慌,轻飘飘地在她面前转了个圈就闪躲开来,甚至还颇有闲情逸致地评价,“这怎么跟犀编上说的完全不符呢?这是造假罢。”
岂有此理啊!褚临心道,我今天就给你点颜色瞧瞧。她祭出佩刀,怒气冲冲地就朝他劈去。
只听砰的一声,木椅瞬间被劈得四分五裂,余下没有被挡住的刀风带起的狂风掀开了那人的帽檐。转眼间,锋利的刀尖就抵在了他的喉管处。
一张没有血色的脸庞出现在了日光下,出乎预料的是,此人眉骨深邃,唇边含笑,但脸庞略显稚嫩,看上去未曾及冠,似乎是不适应如此强烈的光线,他下意识地偏过了头。
“何必如此大动干戈?”白袍人抬手,同样苍白的指尖夹住了刀锋。
他正准备挪开时,一股深厚的力道从另一头传来——
刀身纹丝不动。
白袍人:“......”
此时,这张脸上的表情终于松动了,带了分不易察觉的惊慌,不过很快被掩饰了下去。少年暗退一步,转而彬彬有礼道:“寒英殿,越炤。”
寒英殿?褚临心中一惊,果真是地府找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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