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虑着池旖旖的病刚好,一行人在垚城又逗留了一天之后,这才重新上路。原本池旖旖还以为盛明夷他们会因为那名杀手的死再多留几日寻找线索,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似乎根本没人在乎那人的死活,寻到尸体后,也是草草拉倒义庄便了结了,躲在幕后的杀手组织也没有再来找他们的麻烦,这事竟然就如此戛然而止了。
真是奇怪。
池旖旖一边想着,一边撩开马车的窗帘往外看去。
垚城就建在垚河之上,城内依着垚河有一天然的港口,也因着这港口,垚城的水路十分发达,成为大兴西南部重要的运输中转城镇,经济自然也是十分发达。路边鳞次栉比的店铺、高楼看得池旖旖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没过多久,他们就来到了港口边。池旖旖刚下车,就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了,那宽阔的河面,与河面上来来往往的船只,都是她从未见过的壮丽景象,不由自主地,她长大了嘴巴“哇”地感叹了一声。
“呵!”边上的盛明夷见她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觉得十分好笑,忍不住又要出言逗弄:“这你就觉得惊讶了?那等你到了京城,岂不是下巴也要掉地上了?”
池旖旖斜着眼睛看过去,就见盛明夷一副瞧不起自己的样子,轻哼一声,倒也不恼,只大方承认:“我就是没见过啊,我不止没见过如此广阔的河面,我也没见过海,没见过高山,这有什么奇怪的。普通人家出一趟门都是不易,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见到如此的景色,哪比得上将军见多识广?”
盛明夷闻言,“啧啧”两声,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小鹌鹑真是不吃亏,我不过就说了一句,气性这般大。”说完,扬了扬手里拽着的缰绳,将玄光交给向他们走来的荆玉。“走吧,上船了。”
船?船在哪?
因着荆玉向她描述过盛明夷的船有多大多豪华,池旖旖便也忍不住好奇起来,想看看这盛将军的船,到底长什么样。
她跟在盛明夷身后,伸长着脖子向前探去,就见岸边停泊着的一众船只里,有一艘相对独特的船只,比起那些体型相对硕大以装载量为主的商船,那艘船看起来更为细长,大概三四层高,船头高高翘起,一根攻击性十足的桅杆横在船头,船头船身船尾共竖着四根桅杆,此时因船停着,船帆也都收着,池旖旖几乎可以想象,当这些船帆扬起之时,是多么的壮观。
“这船当时是按照战船打造的,和普通的商船游船都不同,速度也更快。”盛明夷出声解释着。
所以荆玉才说,没人敢劫盛将军的船吧,在河上遇到这样杀气沉沉的船,自然是绕着走啊。
池旖旖紧跟着盛明夷的步伐,一路走到登船口,刚刚远远瞧着还不觉得,走近了才发现这竟然是个暗红漆色的庞然巨物,站在船底下抬头向上看,只觉得自己戴着风帽也不自觉地往下掉,只能伸手按住。
“上船了,小心脚下。”
池旖旖回神,就见盛明夷站在她身前,向她伸出手来,而他们脚下,是一截木梯,随着波浪上下微微起伏着,看着不是很稳当。池旖旖略一迟疑,没有握住他的手,反而轻轻搭在了他的手臂上,随着他一起上船。
船上的风景与船下自是大不同,站在甲板上看河面更觉垚河宽阔,水天一色,气势磅礴。池旖旖扶着围栏迎风眺望,只觉得身体都轻盈起来了,但很快,她又开始惆怅起来,突然想起偶尔读到的一句诗,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这天下辽阔,她一个孤女该去何处安生呢?
“少吹些风,不是病才刚好?”
盛明夷刚刚去和船长交代了几句,回来便发现池旖旖站在船头甲板上看风景看得入神,便过来提醒。
“等船开起来,岸边风景更好,而且房间里也有窗,你可以在房间里看,不必站在甲板上吹风。”
提起房间,池旖旖突然有一事要问。
“将军,不是说上船了就安全了吗?为何我的房间还是与将军挨着的?这太不合适了……”
“这有何不合适的?”盛明夷眼尾轻扬,不明白池旖旖在计较什么。
“毕竟尊卑有别……”
“呵,你这小鹌鹑还挺迂腐,怎么我住的地方难不成别人都住不得了?”
见池旖旖不说话,盛明夷又说道:“你没坐过船,不识水性,住得靠近船头船尾都不合适,这才让你挨着我住。”
哦,原来如此。池旖旖这才了然地点点头,谢道:“那谢谢将军了,我先回房了。”说完她又看了看风浪平静的河岸,这船身也没有想象中那般的晃,于是小声嘟囔,“上船有一会了,我应该不晕船吧。”
盛明夷见她不当一回事,便嗤笑道:“你且等着吧。”说完便径自回房了。
原本池旖旖还想着休息一会,等船开出港口她就可以继续看风景,却没想到等船驶出了港口,船帆拉满,这艘船便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在河面上飞驰,而河面上的波涛也越来越汹涌,风也越来越大,别提上甲板看风景了,池旖旖连房间里的窗户都不敢开,一开那冷风便嗖嗖地往房间里灌。
更糟糕的是,没过一会,她便觉得头晕目眩,胃部翻腾,喝了多少水都压不下去,最终还是抱着恭桶吐了出来。
隔壁的盛明夷似乎一直关注着她房间里的动静似的,就在她吐得昏天暗地,涕泪横流之时,盛明夷突然推门进来,见她一脸狼狈,还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我就知道,你这小鹌鹑弱得很,不晕船是不可能的。”
池旖旖此时整张脸都差点埋在桶里,腰都直不起来。空气中弥漫着呕吐物的味道,说难闻都是轻的,即便是自知在盛明夷面前已经毫无脸面的池旖旖,此时也窘迫得无地自容。
“将军请出去吧……”
“我出去了你怎么办?”盛明夷不退反进,将窗户开了一道缝,狂风呼啸着灌入,房内的空气瞬间清新了不少。“吹点风,能防止晕船。”又看到她几乎已经喝空了的茶壶,“晕船不能喝水,越喝越吐,我已经让人去熬药了,喝完睡一会,适应了就好了。”
池旖旖连答应一句的力气都没有,手扶着恭桶跪坐在地上,刚刚她把喝的水都吐出来了,后来吐到没东西可吐,只剩干呕,这会喉咙火辣辣地疼,可盛明夷又不让她喝水,更可怕的是哪怕她胆汁都要吐出来了,晕船的症状也一点没有缓解。
她还得在河上漂十天,难不成天天都这样吧……想想就绝望。
盛明夷见她要哭不哭地抱着桶发呆,干脆上前架起她的胳膊把人带到床上,让她靠在床头坐好。过一会儿,又有人敲门进来,利落地换了恭桶,又有人送来了刚熬好的药。
一切井然有序到像是有人事先嘱咐过一样。
是谁嘱咐的呢?
池旖旖不免将视线对准了端着药碗的盛明夷。
“喝吧,趁热。”
盛明夷将药碗递给池旖旖,就见她睁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望着自己发呆。
“发什么呆,赶紧喝药。”
“药苦……”池旖旖浅喝一口,苦得她整张小脸都皱在一起。
“我就知道。”盛明夷似早就料到一般,跟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包,打开一看,里面是满满当当的麦芽糖。这是盛明夷昨日回城路上买的,本想用来哄她,结果没机会掏出来,这会倒是派上用场了。
池旖旖抬眼看了看他,沾着泪水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似的上下翻飞着,看起来着实惹人怜爱。一边鼓起勇气喝药,喝完药后还委屈巴巴地吸着鼻子,眼角又泛起新的泪花。
盛明夷看着她这样,心中想着这鹌鹑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的贵女,但着实娇气得很,可手却很老实地从池旖旖的枕头边上捞起一方帕子,替她拭去眼角溢出的泪水。
一时间竟没人发现这种暧昧的举动似乎哪里不对。
池旖旖拈了颗糖吃进嘴里,压住了药味的同时,连带着晕船的恶心感觉也好了许多,便歪在床头享受此时难得的平静,也没管盛明夷到底拿了什么东西给她擦的脸。然而还没等她躺一会,就听盛明夷问:“这帕子上为什么绣着‘洇洇’?”
池旖旖一听,顿时像被火燎着了一般从床上弹了起来,一把拽过盛明夷手里的帕子,紧紧捏住。
“你怎么拿我的帕子啊!”
“那我用谁的帕子?”盛明夷起先还一脸莫名,却在看到池旖旖羞红的脸颊后,突然了然她反常的原因。“‘洇洇’是你?你的乳名?”
“不是乳名,是小名。”池旖旖羞着脸将那帕子收起,塞到枕头底下。
“洇洇?”盛明夷将这两个字放在唇齿之间琢磨着,“你娘怎么会给你取这样的小名啊?”
池旖旖不想说,抿着嘴不回答。
盛明夷干脆将那包麦芽糖收了起来:“不说没得吃。”
“哎哎!”池旖旖急了,没糖怎么喝药啊,她嘴里还犯恶心呢,“行啦,我告诉你行了吧。”
盛明夷这才又将糖递还给她,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娘说我小时候爱哭,不知道洇湿了多少枕头,所以叫我‘洇洇’……不过也只有我娘这样叫我……”
现在娘死了,再也没有人这样叫她了。
“洇洇?”
池旖旖心头猛地一震,扭头看去,就见盛明夷支着头,一脸笑意地望着她。
“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池旖旖闻言一时哽住了喉咙,望着对面那双好似泛着秋水的双眼,呐呐无言。过了半晌,她才勉强回道:“将军愿意叫就叫吧。”
您贵为将军,我难道还能驳了你不成?
这样想着,池旖旖侧过头,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
见她这样说,盛明夷只当对方是明白自己心意了,又见她已经好些,便找荆玉议事去了,独留池旖旖,吹着从窗户里灌进来的江风,靠在床边,拿起没看完的话本,撒气般地“哗哗”翻着书页。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