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追杀你们的人,是车樾人?”书房内,和安帝眉头紧锁,望着站在书桌前的盛明夷。
“正是。”盛明夷低头回话,“而且表面上与我们中原人看不出区别,恐怕是从小就在大兴长大,言行举止皆与大兴人无异。回来的这一路,他们前仆后继来了好几拨人,想来他们安插在京城的人,也只多不少,朝堂也恐有渗透。”
和安帝闻言一阵沉默,手指轻敲着椅子扶手。
许久后,才又说道:“朕知道了,这件事,就由你秘密去查。从池正清那封被截下的奏折开始,朕要你将他们全数抓出来,一个不落。”
“臣领命。”
说完正事,和安帝又留盛明夷吃饭,席间又不免提起一些家世。
“这次回来,可有打算去见见你父亲?”
“早上上朝时见过了。他还弹劾我无召入京,无视礼法,皇上忘了吗?”若不是皇上问起,盛明夷真是不屑提起他这位糟心父亲。
“哎。”和安帝深知盛明夷这一摊子家世绝非三言两语能说清道明的,于是便也不再劝他,转而问起别的。“你带回来那位池姑娘,到底是个什么说法?你姨母这两日可是为这事愁得觉都睡不着。”
盛明夷稍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皇帝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轻笑两声,道:“这倒是想岔了,我带她入京,原意就是以她为饵,钓出那些幕后之人,没想到让姨母误会了。”
和安帝狐疑:“当真?我可是听说你一路上对这位姑娘照顾有加啊。”
和安帝在自己身边安插了眼线,这是盛明夷一直都知道的,面对他这种手握兵权的少年将军,远驻边疆就如同撒出去的鹰,哪位帝王能够放心?即便是自己的亲姨父,但他首先也是一国之君,这点盛明夷想得很明白,也没有抗拒。
而面对和安帝的疑问,盛明夷想了想,还是老实说道:“确有好感,池姑娘聪明伶俐、温婉可人,对我似也有意,只是我……尚无成家打算。”
和安帝一听,有些着急地问道:“你都二十了!怎么还没打算呢?那你将人家姑娘带回来,还住在家里,你当人家是什么?”
“我想……”盛明夷搁下筷子,认真道:“先纳她为妾。”
和安帝起先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倒也无不可。
“也可,起码你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明日,你带那姑娘来宫里,让我和你姨母见见。”
盛明夷点头应下,重新拾起筷子吃饭。
简单地陪和安帝吃完中饭后,盛明夷便离开了御书房,刚走出大门,就见门边的廊柱后,有人探头探脑向这里张望。盛明夷停下脚步看了两眼,便开口唤道:“元怀。”
这时,躲在廊柱后的人才慢慢走了出来,正是六皇子元怀。
盛明夷见果真是他,便快步迎了上去。
“你躲在这干嘛?”
元怀低着头,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父皇说你这次回来是有要事要办,让我不要打扰你。”
“确有要事,但见你的时间还是有的。”说着,便与元怀一起并肩往外走。“听说你如今已经开府了?”
“对!”说起开府的事,元怀显得十分兴奋,“本想邀你去我府中一叙的,但……”想起父皇的嘱咐,元怀又犯了难。
“今日恐怕不行,过几日吧,我去你府里转转。回来的路上买了些各地特产,到时候也给你送过去。”
“真的吗?!”元怀拍掌笑道,“就知道你还是记挂我的!这次我开府,专门空出一间房来放你送我的东西。”
盛明夷听了,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然后径自向自己的马车走去。元怀见他要走,赶紧将人拽住。
“哎,你这就要走了吗?”
“怎么,你还有事?”盛明夷扭头疑惑地望着他。
元怀扭捏答道:“城里开了一间酒家,很是风雅,想带你去看看来着。”
自认与“风雅”毫不沾边的盛明夷对此兴趣不大,但捱不住元怀百般恳求,便派人到家里带了话,和元怀一前一后地向那间酒家驶去。
到了地方之后,盛明夷才觉察到,元怀口中的“风雅”,与自己理解的“风雅”压根不是一回事。只见这酒楼建在湖边,甚至有一半就架在湖面上,楼内多用轻纱珠帘装饰,身材曼妙穿着清凉的侍女捧着酒壶穿梭其中,台上亦是几位样貌姣好的歌女弹唱着悠扬小曲。清雅确实清雅,但不是那种“清雅”。
盛明夷甚至猜测,到了晚上,这酒楼会更加热闹。
元怀似乎对这里很是熟悉,熟门熟路地让酒保带着两人来到了一间临湖的雅间,既能清楚地听到歌女唱曲,又能看到湖色风光,再一转头还能看到湖边街道的景色,算得上是视野极佳的位置了。
待两人在座位上坐定,没一会儿,一位穿着丁香色衣裙的女子便端着一些点心送了上来,将点心放好之后,便自然而然地跪坐在元怀腿边,一脸娇媚地问道:“陈公子今日带了陌生的少年郎来呢……”
许是盛明夷在场,元怀显得不是很自在,他推了推这侍女,正色道:“这是我最要好的哥哥,你将你们店内最好的酒热两盅送来,再上几盘下酒菜,其余的不用多伺候。”
这女子极会看眼色,应下之后,立即起身离开,没一会儿便将酒菜送上,只这次没有多言,送完东西后便恭敬退下了。
盛明夷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等那侍女离开后,才眸色沉沉开口问道:“你常来这里?”
元怀没注意他的反应,只自顾自地斟酒布菜,一面随意地回答着盛明夷的问题。
“这酒楼刚开了半年不到,起先我只听其他人说过,后来杨家那老三带我来了一次之后,我便常来,但每次都偷偷摸摸的,太傅不准,父皇若知道也会生气。”说着,元怀撇了撇嘴,似是有些不满,“他们就希望我像你一样,有治国之能,是经略之才。”
“得了吧。”盛明夷嗤笑:“皇上桌上弹劾我的奏折都有两尺来厚,我才被他念叨了一顿,让我做事不能太过随心所欲,要以大局为重……”
“可父皇还是器重你的!”意识到自己语气太重,元怀心虚地向四周张望了一番,发现没人注意他们这之后,又压低了声音抱怨道:“近来父皇对我的要求越发高了,仿佛这江山交到我手里就会垮掉一样……每次被父皇责骂,我就会来这里,那些女子虽出身低贱,但说话好听,喝两壶酒,听听小曲,心情就好了。”
对此,盛明夷不发表任何意见,只转过话茬问道:“你与陈太傅关系看来不错?”出来玩还偷偷化名“陈公子”。
说起陈太傅,元怀的脸色又沉下去了,显然是对这位太傅不太满意。
“之前尚可,可最近太傅也越来越爱管我了,而且我的好些事,太傅都爱插手管,还说是奉父皇之命教导我。我看啊,他就是不愿意我做几件出风头的大事,让我在父皇面前扬眉吐气,不然这样就会显得他很无用。”
说着,元怀还气呼呼地锤了下桌面。
盛明夷也不劝他,只自顾自喝酒吃菜。元怀自小就是这种性子,他见多了,以前还劝劝,后来发现劝诫无用,便随他去了。是以他即便听到元怀这样说,也不做反应,只将脸扭向窗外,撑着头喝酒看风景。
元怀见他不接话,便也不再自讨没趣,优哉游哉地听起曲来。
若换做别人不理他,他自是要在心里记一笔,日后默默还回来,可对象是盛明夷,他却是不敢的。
他毫不怀疑,哪天若是他和盛明夷同犯了错,闹到父皇面前,父皇一定会偏向盛明夷。而且他幼时也隐约听过,自己母后做错了一件事,害死了盛明夷他娘,虽盛明夷从未用此事做文章,但母后总觉得亏欠了他,幼时只要盛明夷进宫,母后都是好言好语哄着他,连带着元怀总觉得自己在盛明夷面前低他一头似的。
看了眼坐在对面的盛明夷,元怀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太傅和他说过的话。
“你要时刻记得,你是皇子,是君,他是臣,哪有君怕臣的道理。若六皇子殿下弄不懂这道理,将来你便坐不稳这江山。”
可他与盛明夷从小一起长大,盛明夷又处处压他一头,要让他听自己的话,谈何容易?何况,盛明夷经常连父皇的话都不听的。
边上的盛明夷可不知道元怀此时的心理活动,他百无聊赖地喝了两口酒之后便觉无聊至极,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家中那些事,不知下人有没有将话传回去,池旖旖知不知道明天要面圣。还有他与皇上说的那番话,或许明天可以问问她,要不要给自己做妾,住到他的将军府来。他可以保证终生不娶妻,府里就她一位夫人,这样,妻与妾也没什么区别吧?
正想着呢,就听楼外街道上传来一阵嘈杂人声。盛明夷没有看热闹的兴致,倒是元怀,探出头去兴致勃勃地看了起来。
“原是两家姑娘为了一根钗子吵起来了,姑娘家也就这些事,见多了便觉得无趣庸俗,偶尔看看倒挺有意思。”
盛明夷扯了扯嘴角嗤笑,脑中却想起池旖旖握着染血的匕首瑟瑟发抖缩在马车里的样子。她倒不似这些贵女,衣衫首饰皆是朴素式样,但细看起来,确实哪哪都漂亮。
正想着呢,就听见楼外有人惊叫:“池姑娘!”
盛明夷心猛地一跳,忙来到窗棂边向外看去,站在街道中间的惊叫的那个,竟然自家丫鬟春暄,那人群之中互相推搡的,除了那只胆小的鹌鹑,还能是谁?!
“嘿哟,我这下看清了,那不是嘉玉郡主吗?不过另一个姑娘……”
元怀还未说完,便觉耳边一阵风声袭来,盛明夷单手撑着窗棂,就这么从窗户上跳了出去,径自跑向了那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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